别等神作隐没了，才学会爱护保重

乌云后的星

原标题：别等神作隐没了，才学会爱护保重
别等神作隐没了，才学会爱护保重

《特洛伊》剧照
往年新疆的冬季分外冰冷，即便过完春节，最低气温也在零下20℃摆布。冬季的乌鲁木齐老是有些灰蒙蒙的，这是南方城市一致供暖的通病。
我返回离乌鲁木齐约250千米车程的木垒书院造访作家刘亮程。去年，他的最新作品《本巴》遭到了文艺界的少量关注。
不久前的平遥国内电影节上，《本巴》和《一集体的村子》入选“迁移方案·从文学到影视”单元，刘亮程是独一一名有两部作品入选的作家。
当车辆开出乌市，蒙在蓝天上的一层白雾逐步隐没，少了雾霾折射的阳光像箭个别照射在雪地上，反射出一种久违的亮堂。
木垒书院的大门是锁着的，首先过去迎接我的是木垒书院的黑狗“月亮”，说是“迎接”，也许“吼叫”更切当些。刘亮程一泛起，月亮便住手了吼叫，一路跟在咱们前面。在一条小水渠的桥洞里，有三只刚刚出世不久的小奶狗忽然从雪地里冒出头来。在刘亮程的书院里，或者说，在这里，狗不允许进入室内，它们不是宠物，在一户人家中有着本人的职责。
刘亮程的任务室中依然使用炭炉供暖。咱们围着炭炉坐下，聊了聊对于《本巴》、《江格尔》史诗和文明传承。
?作者 | 王一恪
?编纂 | 程迟
十多年前，刘亮程在新疆北部的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参预一个游览名目的布局实行。和布克赛尔的次要居民是土尔扈特蒙古族，以放牧为生。
游牧糊口居无定所，新疆四季清楚，牧场的地位也随时节而改动。夏牧场在高海拔的山上，跟着天气逐步变冷，深山里的草开始变黄，牧民便带着家畜向山下走。到了冬季，沙漠边上有一种高杆草成长在沙漠的边沿，为牛羊过冬提供食品。到了春季，雪水消融，山坡上的草再次成长出来，牛羊跟跟着陈腐的牧草回到山中。生命在这样的均衡中生生不息地繁殖。

《远去的牧歌》剧照
刘亮程参预的名目名为“牧游”。在风景最佳、气象恼人的夏季，游客来到夏牧场，随着牧民沿着牧道和牛羊一同迁移，晚上便住在蒙古包中。在天然景色以外，人文景观由流传在本地的蒙古族英雄史诗《江格尔》作为中心元素。刘亮程所在的任务室按照《江格尔》为和布克赛尔设计建造了十万平米的江格尔史诗广场，刘亮程也因此接触到了《江格尔》史诗。
《江格尔》讲述的故事，产生在江格尔统领的本巴草原四季如春、人人饥寒交迫，然而频繁有内奸入侵的年代。故事的次要内容即以江格尔为首的12壮士抵挡内奸，捍卫家园的和平情节为主。

江格尔史诗广场。/ 图片源自爱在塔城大众号
十多年后，刘亮程在小说《本巴》中借用了《江格尔》史诗的配景，为本人写了一部对于童年和游戏的童话。在《本巴》中，本巴草原上的人们永久活在25岁，陶醉在酒宴与梦中。在远方的朋友哈日王向江格尔宣战后，单方展开了一场以时间和梦为战场与武器的和平。
《本巴》是陈旧史诗在古代作家笔下的另类传承，刘亮程将本人化身为古代江格尔齐，在今人想象力的止境展开本人无际无边的想象，这也是江格尔史诗在古代作家小说中的一次成长。其不只借用了史诗的配景，在言语格调上也有一些与史诗类似之处： 首要的场景、角色有着固定的描述词搭配，他们在《本巴》的文本中不停地反复泛起。杨宪益曾以散体裁而非诗体的方式翻译《奥德修纪》（《奥德赛》），在言语的格调上与《本巴》有着巧妙的类似，其中华美的短句反复泛起令文本充溢了节拍感。

《本巴》
刘亮程著
译林出版社，2022-1
与史诗类似的体裁带来了一种生疏的觉得，令《本巴》的文本读来非常陈腐乏味。咱们猎奇的是，为何这类人类最陈旧的讲述故事的形式之一，会离当初的咱们如斯边远？
为何是史诗？
《人类简史》中最著名的一个实践是，人类社会建设在虚拟的故事之上，不同的民族是“想象的独特体”。史诗多是最先让人们会萃在一同的阿谁故事，是在同一个群体里人人都认同的一个故事。就像《女娲补天》关于中华民族那样，这些史诗在起源的族群中简直众所周知，在言语中也有着从史诗中衍生出的部份。
古代人提到史诗，想到的往往是一些配景宏大的虚拟叙事作品，这些史诗的名字泛起在语文、历史课本里，成书个别也都是大部头，使人望而生畏。而史诗的泛起是在没有文字的时期。 在没有载体能够短暂地记载故事的年代，人的讲述和记忆承当了这份职责。

《女娲补天》剧照
和《江格尔》类似，史诗讲述的可能是英雄的故事。已发现的最先的古巴比伦英雄史诗《吉尔伽美什史诗》，讲述乌鲁克半人半神的国王吉尔伽美什和他的敌人——曾与野兽为伴的泥人恩奇杜之间的故事；最著名的史诗作品《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讲述产生在希腊城邦的特洛伊和平和伊塔卡之王奥德修斯在众神的帮忙下前往家乡的历程。
作为一种口述的艺术方式，史诗的传布依托的是人的记忆和讲述。在这样的传布过程当中，史诗也被不停地被润色和修正。曾有东方的学者试图总结史诗拥有的十个特征：
1. 从事情的半途开始。
2. 配景宽广，涵盖许多国度、世界或宇宙。
3. 以对灵感的召唤开始。
4. 以对主题的陈说开始。
5. 使用许多描述词。
6. 包孕一份很长的清单，称为史诗目录。
7. 充溢简明扼要和正式演讲。
8. 显示神对人类事务的干涉。
9. 以体现文化价值的英雄为次要角色。
10. 惨剧英雄的终局往往是陷入阳间或天堂。
二十世纪早期，艾伯特·罗德和米尔曼·帕里在钻研巴尔干半岛的口传史诗传统中，采取并列模型来解释诗歌内容的组成。 他们指出，这些诗歌通常由若干冗长情节构成，而每个情节之间的位置、吸引性及首要性都是平等的，而当扮演者传唱史诗的时分，这类构造也有助记忆及重现史诗的情节。

《故事状态学》
[俄] 弗拉基米尔·雅可夫列维奇·普罗普著，贾放译
中华书局，2006-十一
刘亮程在引见《江格尔》时提到了其相似的故事构造：“史诗的构造是不繁杂的，都是程式化的，只要不停地反复这类构造，能力在口传史诗中靠人的记忆传承上去。在《江格尔》中，每一个章的构造都是同样的：在班布来宫中，大家喝着酒，忽然风闻远方又有莽古斯要打过去，侵略本巴国。这时候就有一个英雄站起来，毛遂自荐要去灭了这个国度，把国王的人头提过去，在坐的壮士就为他敬酒，送这位英雄上路。几个月后英雄或者把这个国度歼灭了，或者被朋友打败关起来了，再派下一个英雄去救援他。一切的故事都在这样的一个格局里， 结尾一场酒宴，成功归来后又是一场酒宴，故事被装在两个酒宴两头，只要这样现代的江格尔齐——即《江格尔》的讲述者——能力把故事记上去。”

准噶尔古城左近的草原，位于和布克赛尔县城西北5千米处。/ 图片源自江格尔商超大众号
在没有文字的现代，史诗的存在是人们的一种精力需要。“草原上除了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剩下就是公开的史诗。它似乎就是这个民族在漫永夜晚中的星光和月光。放眼望去，周围都是边远地平线，无边无际的沙漠、戈壁、草原。他们以为本人处在这个世界的核心或者是最边沿。不像中原大地上的城邦之国，城邦能够遥遥相望，在辽阔的草原上一集体望见此外一集体是很难题的。
在那样的夜晚，部落的人围在江格尔齐的身旁，听江格尔齐唱他们本部落创生的英雄故事。那些英雄从江格尔齐的口中被讲述出来，确定也会进入到听者的梦中。部落发明出英雄，最初史诗中的英雄反过去又塑造了这个部落，让其变得更为弱小、更为有英雄精力，这就是事实。最少当初在新疆，《江格尔》史诗还在活态传承。”
然而当初，故事探囊取物，被记载成为了文字的史诗不成防止地遇冷。
史诗死了吗？
着名的史诗经常被提起，如《荷马史诗》《格萨尔王》，但真正将他们的原文翻开浏览的人却很少。刘亮程在《本巴》四章故事整个完结后，将部份《江格尔》的注释设置为第五章。“咱们当初知道了好多书的名字，知道了其实不去读。你说《荷马史诗》谁都知道，然而谁会去读呢？《江格尔》更是如斯。”
史诗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文化的必备品。一个很天然的问题是：为何没有汉语史诗？
关于这个问题，刘亮程的看法是汉族过早地具有了文字和记载的才能， 虽然在文字泛起以前确定泛起过口传方式的诗歌，但都在很早的时分被整顿成为了文字。钻研中国现代文字记载的经典作品《书于竹帛中国现代的文字记载》中，作者钱存训提到“自公元前722年年龄时期以来，直至今日，简直没有一年短少纪年的记载。”且“至于中国书籍的产量，直到15世纪末，比世界上其余各国书籍的数量还要丰硕。”

《书于竹帛：中国现代的文字记载》
钱存训著
西方出版核心，2022-十一
朱光潜用倾向文学的视角在《长篇诗在中国何以不兴旺》中给出了本人的看法：中国在史诗惨剧和其余长诗方面其实不兴旺。朱光潜总结了五个缘故：
1.哲学思想的平易和宗教情操的浅陋。
2.东方民族性好动，现实的人物是英雄；中国民族性好静，现实的人物是圣人。东方所崇拜的英雄是阿喀琉斯、西格弗里、贝奥武夫；中国儒家所崇拜的圣人如二帝三王除了敬天爱民以外不用别有作为。
3.东方文学并重主观，以惨剧史诗长于，中国文学并重客观，以抒怀短章长于。
4.史诗和惨剧都是长篇作品，中国诗并重抒怀，抒怀诗不克不及长，所以长篇诗在中国不兴旺。
5.史诗和惨剧都是原始时期宗教思想的结晶，与近代社会情况与文明水平已不相容。
朱光潜依然有着不少纳闷，“以上五种缘故对付起来，似乎能够彻底解释史诗惨剧和其余长籍诗在中国何以不兴旺的情理。这五种缘故有些起于中国民族的弱点，也有些起于中国民族的优点。如依严谨的逻辑，咱们似不该把他们等量齐观。”也许这个问题自身的公道性也有待商榷。

演唱《江格尔》的官方艺人，被称为江格尔齐 / 纪录片《中国新疆之历史印记》截图
在刘亮程看来，“口传艺术中最诱人的部份是即兴创作的部份，这类创作让《江格尔》愈来愈丰硕， 每一个代江格尔齐都不甘心只是死记上一代江格尔齐的讲述，他老是要发明出他本人的一些故事来。”
到了当初，从史诗的生存情况来看，世界确的确实地曾经改动了。活状态的口传史诗在人类的社会中简直没有生存的土壤。虽然当初依然有人在传唱着《江格尔》史诗，将史诗的残缺传承作为一种使命，但更多的是以扮演为目的。
是否开展到有文字的阶段，鲜活的口述史诗注定无奈“保鲜”？
有用的遗骸
刘亮程以为，一个民族的史诗是历史、文明、习俗的集大成，是一个民族的精力载体，也是一个民族赖以生存的本源。
当今的卡尔梅克人，是17世纪初从中国新疆游牧到伏尔加河上游假寓的蒙古族卫拉特部的后嗣。跟着卫拉特人的迁移，《江格尔》便传布到俄国的伏尔加河上游。他们后嗣中的常识份子有不少是汉学家和卫拉特学家。据刘亮程意识的一名卡尔梅克诗人引见，她上小学都要背诵江格尔。
20世纪60年代后，欧美的史诗钻研从欧洲古典学的范畴扩展到跨文明、跨学科的钻研畛域。文明人类学、言语、历史学、民俗学、宗教学等学科都从史诗钻研中吸取了少量的营养。
中国有着丰硕的民族史诗资源，中国三大史诗： 藏族的《格萨尔》、柯尔克孜族的《玛纳斯》和蒙古族的《江格尔》的篇幅超过20万行。在上世纪70年代时，中国就有学者采访仍在世的江格尔齐，在阅历录音、翻译、整顿之后，到了八九十年代就有汉文版的《江格尔》史诗出版。2006年，《江格尔》获批列入第一批国度级非物资文明遗产名录。

《江格尔》诗文一览。/ 姚炜楠摄
新疆和布克赛尔县的小学中当初依然开设有传授如何口述《江格尔》史诗的“江格尔班”。但活状态的史诗本来的作用在技术的开展中逐步失去光采。当初，咱们还需求有一个讲故事的人，来说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的庞大叙变乱事吗？以为每一个个个体都对等且拥有价值的古代观点也似乎与史诗的英雄叙事水乳交融。
但在刘亮程看来，议论史诗是不是存亡其实有些偏题。“口传史诗是在没有文字的状况下发生的一种艺术方式，但人类既然有了文字，就确定会依托文字。史诗的文字化是对其的一种保留。如果史诗可以始终传承上来，固然口传是最佳的传承形式，由于 口传是活的，一旦被文字化，史诗就失去了成长性，就变为了著述。然而对前人曾经成型的这些口传史诗，做文字的固定保留固然也是须要的。
咱们当初能读到的《江格尔》，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录音整顿的江格尔齐的口传史诗，是那年代史诗的样貌，如今《江格尔》和《玛纳斯》仍然有演唱者的昆裔在传承，然而这类传承的盛况不如现代了。 当初更多地变为了一种游览扮演，也没有人有耐烦听他们讲一天一晚上，至多讲两个小时，就该散场了。但游览的扮演需要，也许曾经成为江格尔史诗在古代的一种传承传布形式，毕竟这样的扮演能够给江格尔齐带来收益，也让更多的游客观赏到史诗。”

刘亮程在木垒书院。/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到了明天，咱们仍然关于言语充溢了困惑，或许哪一天明天记载和讲述的形式也会以某种方式被束于历史的高阁。
参考材料：
1. 尹虎彬《中国多数民族史诗钻研三十年》
2. 唐卉《“史诗”词源考》
3. 朱光潜《长篇诗在中国何以不兴旺》
· END ·
作者丨王一恪
编纂丨程迟
校对 | 背阴
今日话题
你都有读过哪些史诗的片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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