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后被学校安排进厂，右手残废截肢：“野鸡学校”的学生，就活该被卖去打工？（视频/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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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想一下，不到20岁的你被学校安排去工厂实习，然后手就被截肢了，是什么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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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3日，“小鹏失眠睡不着”发文称，学校“强制”他们去实习，结果自己在实习的过程中遭受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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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的手卷进了机子，手被压了一个多小时……因为食指和中指伤得太严重，慢慢的坏死了，还是截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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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失去两根手指的小鹏希望自己的右手功能可以得到恢复。
但截止发微博前，在手术治疗的问题上，他与校方、公司未达成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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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在今年一月，刚满19岁的小鹏，正在湖南郴州临武职中上中专三年级。
学的是计算机相关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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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学校的教学大纲，小鹏被安排到了位于临武县的湖南久森新能源有限公司（下称久森公司）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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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是负责计算机相关专业的岗位，但去了才发现，是下到车间操作机器生产电池。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工厂流水线普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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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职位不匹配，上岗流程也很不规范。
据小鹏描述，他在入职时仅提交了一份实习申请，而负责对他进行培训的是比他早进厂的同校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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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鹏负责给机器上料，就是在两个不停转动的辊的间隙，手动把材料送入其中。
辊和机床之间的缝隙很小，还不够小拇指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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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如此，放入材料时手掌需要离辊很近，动作还要迅速，而且无法穿戴防护设备。
“没有什么防护设备，只能是操作时小心一点，一旦不小心手就会被卷入机器”。
虽然小鹏平时十分小心，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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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9日，小鹏在工作时，突然手掌被高速旋转的辊卷入其中。
他疼得撕心裂肺，大声地哭喊，车间的其他工作人员赶忙赶来将机器关停。
机器停了，但手还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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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成了小鹏过去18年的人生中最痛苦记忆。
他的右手大半手掌的皮肤已经被机器吞吃脱落到手指第二关节处。
手指也被挤压变形至骨折，整个手掌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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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车间的工友试图抱着他的手臂直接把手掌拔出来，但因为没人敢动手而作罢。
后来又有人往他被卡住的手上涂抹了润滑的液体，但依旧无法取出被卡住的右手。
被卡住约40分钟后，医护人员赶到现场，但医生也无法帮助取出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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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在被卡住1个多小时后，只能操纵机器逆转，辊反方向转动，才把小鹏的手掌吐了出来。
但这个办法也是下策中的下策。
因为机器倒转时又对他的手造成了第二次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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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小鹏提供的《郴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第一次入院记录》显示，郴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入院诊断为：
右手部套脱伤，右掌骨多处骨折，右第2、3开放性指骨骨折，右手多处创伤性指动脉破裂，右手多处指神经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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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8个小时左右的手术后，医生将他的断掉的指头重新接上。
但食指和中指的伤势太过严重，逐渐坏死，只能截肢手术。
现在小鹏的右手只剩下了三根手指。
但保住手只是第一步，因为伤势太重，小鹏的手只能保持“鸡爪状”。
整个手掌都是红色，布满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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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要想恢复功能，只能等伤势稍稍恢复后，才能继续进行手术。
惯用的右手，突然间变成了半残废状态，小鹏的精神崩溃了。
从小把他带大的爷爷奶奶更是以泪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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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住院的几天里，小鹏说“不管是装义肢还说用脚趾接上断掉的手指，或者像医生说的，用3D打印的手指接上，我都愿意试。”
这是他认为的唯一的希望。
但医生曾明确告诉小鹏，手术效果没办法保证。
更让小鹏难过的是，公司和学校从未向他承诺过治疗的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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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小鹏说，校方和他协商可以带他去长沙做一次手术。
但学校说，这是最后一次提供手术，不管结果怎么样，最后都按照工伤赔偿。
小鹏没有答应学校提出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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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9月2日，在小鹏发微博的前一天，久森公司相关负责人带小鹏去了长沙进行检查。
检查完毕之后，小鹏和久森公司在手术问题上没有达成一致，没有进行任何治疗，便从长沙返回了郴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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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鹏事件冲上话题热搜后，很多人除了为小鹏后续获得赔偿出谋划策外。
还有一个关注点：
这是不是又是一起把学生卖进工厂的悲剧。

说起来，让学生进厂，在许多职业院校非常常见。
本意是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深化产教融合、促进校企合作的好事。
毕竟，职业教育往往更加强调动手实操能力的培养，让学生更早、更充分地去用人单位上岗实干，能够接受全方位的系统教育。

但在实施的过程中，有些学校却变了味道。
比如在学校的人才培养方案里进厂叫“工学交替”和“顶岗实习”。
但在实际操作中，就是到工厂里干活。

有些学校为了完成培养目标，还会以“毕业证”威胁。
不配合学校安排的“社会实践”，就拿不到毕业证。

“老师说这是一门课程，不坚持下来，毕业证书不给你发，强迫我们留在（厂里）。”

有学生家长认为到电子厂实习对健康有害，和班主任交涉。
但最终在“毕不了业”面前选择了妥协。

除此之外，因为学校并不是专业的人力资源组织，所以在人才定制、定向委培、保障就业等许多方面存在着漏洞，给了一些人可乘之机。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劳务中介和学校都会从实习学生的身上抽取“人头费”。

据了解，学校每送一个学生到工厂上班1个月，学校通常能从工厂拿走一笔可观的劳务费（500-1000元、1500元不等，工厂缺人的情况还会更多）。
很多民办职业学校、野鸡学校就靠这个赚钱。
而这些学生平均一个小时的工资才12块钱。

《北京青年报》曾对此有一篇不短的报道，总结下来有这几点——
学生必须参加这个实习，否则不给发毕业证。
所谓的“实习”，都是去工厂车间里干最简单的粗活累活，和所学专业完全不搭界。
学生们每天得工作十来个小时，有的甚至没有休息日。
学生的“实习工资”少得可怜，并且校方还涉嫌从中抽成。
说白了，这学校，简直就是把学生当廉价劳动力给卖了……
而且这样的事还不少。

2020年9月30日，山东省沂水县职业学校学生李致材，和同学前往江苏省昆山市的恒源精密机械制造有限公司实习，时间持续4个月。
在距离一段实习结束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年仅16岁的李致材坠楼了。

原因是因为半个月白班半个月夜班，双休日节假日不休息的连续高负荷上班，他扛不住了。
还有兰州的某民办高校，组织学生去参加为期6个月的“实习”——实习的内容和所学专业基本无关，全是工厂里最累且最无技术含量的活。

曲靖某高校也曾以实习、社会实践的名义，通过中介将在校的学生“卖”进工厂。

西安某学院安排学生去电子厂组装灯泡，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
而且个别学生不满16周岁，也被虚报了年龄。

陕西航空技师学院机械数控加工专业的300名大二学生，专业是机械数控加工，学校却强制让去广东的电子厂实习4个月。

巴中市职业中学强制学生进厂实习，做流水线工作，一天12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工资还会被克扣，不去就不予毕业不发放毕业证。

有学生在人民网《领导留言板》反映学院强迫学生实习的问题。
但都没有查到后续。

唯一正面回应的，可就是湖北十堰丹江口市汉江科技学校的副校长了。
2021年，他们学校17岁的中专生余骏在深圳工厂实习，因为工伤和身体原因请了四天假，却被判为旷工。

学校直接对他说：“如果再旷工一次，坚决开除学籍”。
最终，在体力劳动和病痛折磨下，余骏选择了跳楼自杀。

值得一提的是，这所学校在2019年3月，通过人力资源公司，将汽修班的一批学生送往广东东莞的一家电子厂实习。
从事体力劳动，并且每天劳动时间长达12-13小时。
其中，一名学生意外坠楼死亡。

彼时副校长说，我们正在等待调查结果。如果我有违法、违规违纪的地方，我从内心愿意接受法律法规的严惩。
如果能让这个学生复活，等调查清楚了、公布了，我认为我可以以死谢罪。
说实话，没有人需要他以死谢罪。
要的只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改变的办法。

教育部、人社部等五部委早有规定，学校不得通过中介机构或有偿代理组织安排学生实习，不得安排学生加班和夜班。

而且安排学生在工厂实习也有明确的工作时长限制。

但在一些学院的校企合作中，这些规定都是一纸空文。
说是社会实践，却机械重复地在流水线上劳动。
说是工学交替，到了厂子却只是组装灯泡。

比互联网大厂996更为严重的工作强度，换来的薪水却低到尘埃里。
不让休息，不给保险，承诺悉数爽约的背后，难免让人心生疑问。
就像一些学生吐槽说，说好实习有健身房、网吧，去了什么都没有，还需要谎报年龄扣押身份证。

如果是正规实践，校方为何要强调“有网吧、有健身房”这些享受待遇，又何必卡住16周岁这个年龄。
而且既然是要锻炼职业动手能力，为什么做的都是与专业不挂钩的工作，还都是跑到一些工厂。

难道像学校说的，社会实践属通识教育，主要让学生认知社会、体验生活。
那连哄带骗地把孩子往流水线上赶，搬箱子、贴胶纸、组装灯泡就是通识教育了？
……这学校也能说得出口？！
不客气地说，这些年来，一些职业技术院校业已成为拿孩子挣钱的职业包工头。
其实，职校学生需要的是真正的上岗实习，是具备专业相关性、能提高自我职业技能的实践机会。
动不动以“感受社会”“体验竞争”等空洞的理由把学生送进场，而且还不给保险，不做任何防护，甚至出事了要求自行协商解决。
只是以教育之名行非法用工之实而已。

这种社会实践，除了贱卖了学生的劳动力，在教育层面又究竟有几分价值。
换句话说，如果安全都保证不了，那又能教育谁呢？

如今，断手的小鹏以及被诓骗到厂里的学生们仍在与各方协商。
当初这些人一路绿灯把他们送到千里之外的组装线，现在又互相推脱，令人唏嘘。
更难过的是，很多职校生都来自普通家庭，因为父母、教育背景的缘故，他们自己以及父母根本分不清是在打黑工，还是在受教育。

就像很多父母看到这种新闻后说，“孩子吃点苦也没坏处。”
“父母有啥办法，这很苦，但是你得接受。”
这些不合理、不合规的行为，渐渐被默成了一种常态。
可不该是这样的。
真正的职业教育应该是安全的、科学的教育。
不能拿学生挣钱，不能让学生有生命危险。
粗暴地以实习名义把学生“卖”进工厂，这是对教育的侮辱。

试想，如果将学生全部放到与专业学习风马牛不相及的无关岗位实习，根本不可能达到实践育人标准。
还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影响学生专业发展。
而且，如果学生权益得不到保障，就无法体现对职业人才的尊重，也无法吸引高素质人才进入职业院校学习。

根据统计，截至去年底，我国一共有1.15万所中、高等职业学校，在校生共2857.18万人。
中专学生有600多万，占全国高中生数量的41.7%。
希望，这600多万学生的命运能再次因为小鹏事件而被关注。
毕竟，用一只手换来的代价，实在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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