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SMOTUDE | 香港的女儿们——廖伟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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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一嫂、任剑辉、梅艳芳、汪明荃、许鞍华、西西、俞铮......想起香港这些传奇女性的时分，我莫名地想起海子一句诗:“我多想和你们一同/在狂风雪中/在大草原/看守公社的羊群。”

■粤剧伶王任剑辉
香港没有草原，但狂风雪可真不少。“同舟共济”，这是渔港人经常讲的，也是这个意思。香港开埠（1841年）至今181年，就像当年蛋家人渔舟上的料理者往往是女儿们，这近两百年和香港命运牢牢相连的，英雌占多数。
且不谈香港前传里阿谁被博尔赫斯写成小说的女海盗郑一嫂，第一个博得香港人给予“香港女儿”名称的人，是梅艳芳——“女儿”二字，除了掌上明珠之意，关于香港人来讲，更多的潜台词是撑持起一个家的薄命女孩，有自豪，但更多的是恻隐和欷歔。

■粤剧伶王任剑辉
梅艳芳于这类悲情当之有愧，我从小就熟知梅艳芳的薄命——我的萨克斯乐手五叔，曾是卖艺时代的梅艳芳姐妹的伴奏者，曾屡次与我慨叹彼时小儿女的艰巨求存；而她初红之时，小报又尽传她吸毒和卖淫的谎言，另外情路坎坷，黑社会威吓等等，这些大家都在往年的传记片《梅艳芳》里见到了。没能见到的，是梅艳芳所意味的香港草根阶级的顽强、官方的情谊，是这二者博得香港人以之为傲。无情有义，这句话非但体当初电影里的大侠或者古惑仔身上，更体当初梅艳芳饰演的《胭脂扣》里的妓女如花身上。越是孤弱，越是挺身而出，梅艳芳半生如斯，香港人也如斯。烈火真金——香港人固然深知个中况味。
梅艳芳以前，有两个楷模，一个是粤剧平喉歌后邓曼薇（艺名“小明星”），另外一个是粤剧伶王任剑辉（与其搭档白雪仙合称“任白”）。两人均以消沉得近乎男声的声线演绎悲情，启迪了梅艳芳的唱腔；但更首要的是，她们启迪了梅艳芳及好几代香港女性的独立认识。虽然作为传统曲艺的传承者，任剑辉在那时男星如云的粤剧舞台中脱颖而出其实不容易，但她并无因此面面俱到，反而是头角峥嵘。

■香港歌手、演员梅艳芳
如今回看，咱们会惊异于早在1950、60年代，任剑辉非但在舞台上饰演小生，台下也是一身男装和白雪仙出双入对，双宿双栖。能做到这样，和任剑辉的坦荡、义无返顾绝对无关。她从不粉饰对白雪仙的爱，无论台下台下，而台上她饰演的那些密意的男性，如李后主、周世显、许仙等，唤回了香港人对中国抒怀传统的想象，亦让个别观众对她台下担当的男方角色平增好感。所以，半个世纪上去，香港的女性无论性取向如何，独立自主的选择都多了一个典范。不婚的、男装的美人，当她们遭受非议的时分，天然会举出“任白”作为出击，就像更年老一代以梅艳芳和她的女师傅们为盾同样。
和西方颜色的“任白”彻底不同的，香港特殊环境教育下也泛起了一批精英女儿，她们骨子里的叛逆相反。就像咱们相熟的香港大学肄业生张爱玲和她的学妹——许鞍华，咱们都叫她Ann。Ann最为老同窗称道的是，她会在喝醉的时分背诵莎士比亚——固然是英文的。英文系结业后，她更远走英伦修读电影，完善地连接了欧洲新浪潮电影，成为香港电影的一代宗师——其实，她更像是宫二小姐。

■香港导演许鞍华
假如你看过文念中拍她的纪录片《好好拍电影》，就可以看到她的火爆和顽固，而非个别观众想象的阿谁善于拍摄中年女性窘境和柴米油盐的善男子。去年，Ann来拍我，咱们经常聊的也是文学，艾略特、庞德、策兰......她一五一十。那些也是顽固的人，和时期以命相抵的人——Ann近些年的几部作品里的女性，《黄金时期》的萧红、《明月几时有》的东江游击队员母女，莫不如是。
Ann也不婚，咱们会说她嫁给了香港电影，就像说梅艳芳嫁给了舞台同样。其实，应该倒过去说，香港和香港电影追寻了她们，在香港女儿的庇护下，存江湖于一线间。“台下你望台上我做，你想做的戏/前变乱人忘忧的你，可曾记得起/欢乐伤悲老病生死，说不上传奇......”梅艳芳的《似是故人来》这样唱着，渐渐地，戏如人生，咱们和香港，终于认得彼此。
原文登载于《时尚COSMO》7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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