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绑缚在车上”：转行的货车司机们，怎样又回来了？（组图）

冬天里的武汉

「随着卡车行中国」


在不同的运输路线上，咱们看到了产业的新旧转换，起起落落，但更首要的是，咱们失掉了与这些性情悬殊的卡车司机们长期共处，近间隔视察他们的时机。他们如何追赶和驾驭时机，如何一次次分开又回来的故事，老是比咱们想象的更为精彩，更代表这个时期。
入住莫斯科的酒店后，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淋浴间。那是我出境俄罗斯的第8天，也就是说，我有8天没有洗澡了。
这8天，我坐着一辆大卡车自东向西穿梭了这个世界上疆土面积最大的国度。登程前，卡车司机们那种古代游牧人式的糊口形式令我充溢想象。上了路才发现，在车上，洗澡、睡觉、吃饭、上厕所，等等，这些最根本的生理需要都成为了问题。但是，恰是从这里，我这样的在行才开始缓缓了解卡车糊口。

老徐在中俄线上跑了一年，里程达20多万千米（张雷 摄）
往年，“随着卡车行中国”系列报导走到第三个年头，咱们四组记者在国庆节先后陆续上路，返回不同的目的地。我随着一辆拉巧克力的冷链车，从青岛登程，到满洲里口岸，而后出境俄罗斯，通过远东地域，一路横穿西伯利亚，终究到达莫斯科左近。这条路线单程长达1万千米，往返超过2万千米——或许是这个地球上最长的公路货运路线之一。近些年来，中俄线曾经成为国际公路跨境物流畛域最火爆的路线之一。在2022年俄乌冲突发作后，少量跨国企业撤退俄罗斯，留下的市场真空被中国商人捉住，中国商品被大范围地输出俄罗斯市场。与此同时，愈来愈多的中国物流公司守旧了中俄跨境运输办事，行驶在俄罗斯公路上的中国车，曾经让得多本地人司空见惯。
刘畅写的是一种特殊的公路货运——活鱼运输。他乘坐的卡车先从山东拉着山药送往广东江门，再去顺德，把车箱暂时革新成一个大型“鱼缸”，装上一万斤黑鱼后返回江苏姑苏的海鲜市场。咱们往常在超市里买到的活蹦乱跳的鱼，得多都是经过这类形式从天南海北运到咱们身旁的。然而，拉活鱼的车是出了名的欠好开，不只要抢时效，并且车上灌的水有流体效应，司机必需恰如其分地掌握油门和刹车，能力尽量增加路上的消耗，顺利到达目的地。

姑苏城南海鲜市场的任务人员将吕复东拉来的黑鱼卸进档口（蔡小川 摄）
魏倩报导的也是一种特殊的物流——大件运输。她随着一支运送风机叶片的车队从江苏江阴登程，返回内蒙古赤峰市的风力发电厂，全程2400千米。这些叶片每一个个长达89.5米，重20吨，在车流密集的高速公路上，拉叶片的卡车每一个个转弯、变道，都需求精湛细腻的驾驶技艺，以及车队成员之间默契无间的配合。在白昼行车的过程当中，司机们简直全程都不喝水，放弃高度的专一力，始终到目的地才敢松懈上去，小酌一杯。过来20年里，跟着风电行业的开展，风机叶片运输成为中国公路运输中增长最快的畛域之一，不少踩准机会的司机从中分到了一杯羹，但如今行业回升期完结，司机们要面临新的决定。

深夜登程前，司机们重复反省卡车货架是不是平安（黄宇 摄）
驳静曾经是第三次跟车采访。这一次，她随着一支送车的车队从陕西西安来到了新疆霍尔果斯。在那里，这些国产重型工程车辆要一路出关，返回亚美尼亚的客户那里。霍尔果斯目前曾经成为全国最大的汽车出口陆路口岸，近几年在这里排队报关的汽车数量暴增，给本地物流从业者带来丰厚定单的同时，也制作了因口岸拥挤而发生的费事。为了把本人手里的货及早送出国门，人们在这里想尽了各种方法。
在这些运输路线上，咱们固然能看到产业的新旧转换，起起落落，但更首要的是，咱们失掉了与这些性情悬殊的卡车司机们长期共处，近间隔视察他们的时机。他们是一类被本人的职业塑造的人。他们如何追赶和驾驭时机，如何一次次分开又回来的故事，老是比咱们想象得更为精彩，更代表这个时期。

咱们随着的卡车在张掖阅历了一次爆胎，为此行程耽误了一天（于楚众 摄）
我和摄影师张雷遇到的中俄线司机老徐和老陈，两集体都是黑龙江人，年岁50岁出头，具有超过30年的驾龄，在应付冰雪极寒天气上都是一把好手。只管相识多年，但两人这次是第一次“搭伴儿”出车。我在登程前想象了路上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好比车辆毛病、疆域口岸的拥挤、警察查车或者西伯利亚的恐惧狂风雪。但是，出境俄罗斯的次日，两人却由于加油泛起不合，差点各奔前程。可是当一旁的咱们紧张兮兮，为此行的出路捏了把汗的时分，这对老伴计转头又开始插科打诨，像没事人同样。
长期行车，要忍耐的倦怠、孤傲，以及职业病给身材带来的熬煎，是一般人难以领会的。老徐和老陈一上路就是一个月，孤身一人，身在异国他乡，有漫长的路要走，有卑劣的天气要应答，路上随时还可能泛起各种意料以外的费事。他们早已习气了过一种粗粝的糊口，快意恩仇，“干就完事了”。

老徐（左一）和老陈（右二）与回程的共事商定在一处办事区碰面（张雷 摄）
不外，几十年的行车生涯，老司机对风险的强烈嗅觉也让人叹服。在国际，他们可能不理解哪座城市——常常往北京跑，却从没去过天安门，但他们知道某个高速加油站或者泊车场左近有偷油贩子，某些省界地带偷货的特别猖狂，还有哪一个中央碰瓷的人多，哪一个饭店宰客出了名。
他们把这些教训也带到了国外，哪里的油价廉价几毛，哪里常常有警察出没，哪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办事区不克不及停留，司机们都很分明。在中俄跨境路线上跑了一年后，老徐的手机地图软件上保藏了得多地址，有的是修理点，有的能够办电话卡、取钱，有的则是靠谱实惠的加油站；假如遇到设施齐全，能够洗澡洗衣服，或者办事员人品不错的办事区，他们也会标志出来，同享到群里。最使我印象粗浅的是那些荒郊野岭的路边泉眼，也被他们保藏到了地址里。老徐他们每次在路上都要找几处泉眼打上几桶水，泉水清冽，泡茶最好，不只能够省一笔水钱，也防止了因不意识包装而总买到气泡水的为难。

“倒油卡”的当地人正借助手机和老徐沟通（张雷 摄）
以个体司机为主的中国公路货运转业近些年来内卷曾经非常重大，运价不停压低。得多司机背负着车贷和养家责任，只能经过压迫本人的形式从昂贵的定单中获得收益。大部份司机都学会了当本人的会计，途中花消一丝不苟，以将本钱管制到最低。
但总有些无奈管制的本钱，好比罚款。咱们之前在视频上看到的风机叶片运输阵仗都很大，经常有警车开道护送，但魏倩随着车上了路才发现，日常的叶片运输是穿山越岭，全靠本人，他们在路上还收到了罚单。
中俄线上的司机最怕两项，一个是极寒天气，一个是警察。俄罗斯的警察诡秘莫测，会在各种中央设立活动哨点，随机拦车反省，而中国大车似乎失掉了额定的“关照”。咱们在路上被拦停了得多次，一顿周旋后，司机要想快点脱身，经常取出筹备已久的烟和酒，而后单方会心一笑，致意再见。固然，这是在没有被现场抓到超载超速的痛处的情景之下。

一场大雪后，行驶在西伯利亚山区公路上的大卡车（张雷 摄）
俄罗斯公路上的司机对这类活动哨曾经司空见惯，他们造成了一种默契，路旁只有看到警车，通过之后就会晃大灯提示对向驶来的车辆。老徐和老陈也早就学会了这类默契，两车凑近的时分，对方驾驶员还会笑着挥挥手，结下一场暂时的跨国友情。
长年在外奔走，他们身上免不了带些江湖习惯，即便进了正轨的物流公司，也忍耐不了条条框框的束缚。老徐就感觉：“轨制，就是给啥也不是的人定的。”他崇奉的是把活儿给人干好，不祸患他人，恶感那些自上而下，以权压人的行动。这样的老徐，在车队里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大家都服气他。这类共同的生存规律，也将得多司机一辈子绑缚在了车上。

入夜后，老徐大步走过空阔的泊车场（张雷 摄）
咱们遇到的大部份卡车司机都曾分开过这一行当，丢掉手中的标的目的盘，终究又由于种种缘故回到了车上。老徐在青岛卖过服装鞋帽、银饰品，还由于本人喜爱玩航模，开过一家航模店。几年上去，有所积累，但2015年那场席卷全国的网络借贷（P2P）暴雷潮，将他一晚上掏空，跌至谷底，最初只能去应聘司机。
老陈是由于年老时打架，丢掉了当兵的时机，无可奈何学了开车，但心一直不平稳，随着敌人同窗，去赤道非洲，去金矿，去车厂，最初仍是回来给人卖手腕子。他说，这仍是借了八十多岁的父母的光，“要不是他们身材啥故障没有，我也不成能出得来。”拉活鱼的司机吕徒弟2014年和敌人合伙投资办了纺织厂，但几集体都不足办理教训，维持三年就不欢而散，因此欠下巨款。他远赴表姐所在的新疆开面包车，拉了两年工人，但回家关照老母，不得已，又干起拉货的营生。

风雪袭来，卡车停在办事区排成一行（张雷 摄）
咱们采访的司机里，还有的是虽然赚了小钱，不愁吃穿，但在家里待久了闲不住，卡友一召唤，就又回了车队；有的已经也投资当过老板，手底下养着几辆车，却在一场伤及人命的小事故中败尽家业，又老诚实实回来开车，再也不敢做发财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