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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参预东洋参：历史与理想，神话与事实
方舟子
有人说中国人服用人参（Panax ginseng）已有四千年的历史。然而在先秦文献和西汉史书中并没有对于人参的记录。人参的最先记录见于两汉期间少量泛起的用神学傅会儒家教义的纬书这种荒谬不经的科学著述中，如“摇光云集而为人参，人君废山渎之利则摇光不明、人参不生”（《年龄纬》）、“君乘木而王有人参生，下有人参上有紫气”（《礼纬 ·斗威仪》），这显然是因为人参像人形而惹起奥秘的联想，把它当成神草。稍后，中国第一部药物学著述《神农本草经》初次将人参当成药物支出。此书托名“神农”，成书时间大约在东汉中期（公元100年摆布），在唐代时分已失传，现存版本是先人从其余著述的转载中采集起来的所谓辑逸本。在《神农本草经》中，人参被列为“主养命以应天，无毒，多服久服不伤人，欲轻身益气不老延年”的下品“君”药之一，其药理则是“主补五脏，安精力，定魂魄，止惊慌，除正气，明目，开心，益智。”颇相似于当初的“保健品”广告，但也不算凸起，由于这种被以为久服轻身延年的下品药在书中罗列了十二0种之多。《神农本草经》并无详细阐明如何服用人参。东汉末年张仲景著《伤寒论》记录了十一3个药方，其中有21个用到人参。这是初次对人参药用的记录。
尔后的一千年间，人参虽也充任药用，但其位置根本上至关于一种供送礼、进贡的土特产，也和当初的“保健品”作用差未几。例如，唐末并称“皮陆”的著名诗人皮日休和陆龟蒙都有以感激友人惠赠人参为题的诗。皮日休的诗最初说“从今汤剂如相续，不必金山焙上茶”，似乎也只是把人参当成好茶的代用品。宋时的风尚依然如斯，苏轼有一封向友人讨土特产的信称：“只多寄好干枣人参为望！如无的便亦不须差人，岂能够口腹万里劳人哉？”人参的位置，也不外和干枣同样属于解馋的食物。直到晚明，人参才忽然获取了“百草之王”、“众药之首”的至高无尚的位置。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收录了其父李言闻撰写的《人参传》，初次对人参做了具体阐述，按其说法，人参简直就是一种包治百病的神药，“能治男女所有虚症”。人参由此声誉鹤起，在中原地带很快就被挖得绝种，只在西南的深山老林中还可找到，以至当初人们一提起人参，就认为是西南长白山特产，不知道在现代，山西上党的人参才被视为佳品。西医以为药草成长地点对药性影响极大，按照“相生相克”，热带药草性温，寒带药草性凉或寒，而人参的药性从现代被以为“微寒”，到近代被以为“性温”，也正反映了人参产地从南往北的迁徙趋向。
明末汉人对人参的狂热，乃至在一定水平上帮忙了西南女真族的衰亡，人参收集成为了女真族的一大经济来源。女真人本人其实不消费人参，而是经过马市发售给中原汉人，以至万历三十五年明廷暂停辽东马市，致使女真人参积存，两年以内竟腐朽了十余万斤，欺压他们改进制造办法以长时间保留，待价而沽。到了清代，国人对人参的狂热有增无减，每一年无数万人到长白山采参，西南人参也面临着灭绝的命运。为了制止这股滥采之风，维护满人发祥地，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清廷下令实施放票采参，严禁私采。但这其实不能无效地制止冒死私采。人参的产量一年比一年少。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还印了参票1万张，实发6千张，近百年后，咸丰二年（1852年）所印参票已增加到753张，实发632张，家养人参在清末已难得一见。到当初，家养人参被国度定为一级维护动物，已濒于灭绝。中国市场上见到的价钱惊人的“野山参”，或者是冒充的，或者是从俄罗斯进口的。据估量，按当初的采挖速度，再过几年，家养人参也将在俄罗斯灭绝。
恰是在人参就要绝迹，中国人在寻觅其代替品时，东洋参开始上场。1701年，法国耶稣会教士杜德美（P. Jartoux，1668－1720）来华传教，也遭到中国人参热的感染，以为人参确实是一种灵丹妙药。1708年，杜德美受清廷之命绘制中国地图，去西南调查，在间隔高丽界限的一个村庄里见到了本地人收集的陈腐人参，依原样大小画图。17十一年4月十二日，他给传教会会长写信，附上了他绘制的人参图，具体引见了人参产地、状态、成长情况和收集办法，而且揣测在地舆类似的别之处也有可能发现人参：人参产地“大抵能够说它位于北纬39度－47度之间，东经 10度－20度（以北京子午线为基准）之间。……这所有使我以为，若世界上还有某个国度成长此种动物，这个国度恐怕是加拿大。由于据在那里糊口过的人们所述，那里的森林、山脉与此地的很是类似。”
这是人参第一次被具体引见给东方世界。这封信颁发后，影响很大。另外一位法国耶稣会教士拉菲托（Joseph-Francois Lafitau）在加拿大魁北克传教，1716年他读了杜德美的信后，意想到他所在的魁北克恰是杜德美预言可能发现人参之处。拉菲托拿了人参绘图给本地印第安人看，他们当即认出是一种他们叫做“嘎兰特区恩”（garantoquen）的草药。大少数北美印第安部落很早就已把它当药用，不外用法各不相反，用于医治头疼、创伤、不孕等等，也没有像中国人那样把它当成灵丹妙药。实际上美洲人参和中国人参虽然属于同一个科、属，但并不是同一个物种，学名起初被瑞典动物学家林耐定为Panax Quinquefolium，传入中国后叫做东洋参，也称做花旗参、广东人参。
拉菲托向法国讲演了东洋参的“发现”后，精明的法国商人很快就意想到他们有了一种能够从中国人手中牟取暴利的法宝。北美各地的法国商人在和印第安人做买卖时，除了收购毛皮，也开始少量地收购东洋参——这个传一致直保存到了明天，在当初美国许多皮货商也同时负责东洋参贩。1718年，一家法国皮货公司试着把东洋参出口到中国，大受中国人欢送，从此开始了东洋参的国内贸易。北美大地泛起了一股“挖参热”，华盛顿在其日记中乃至提到他曾遭受挖参者。费城的一份文件记录说，在1788年，有一名叫丹尼尔·布恩（Daniel Boone）的著名探险家在那里卖出了15吨东洋参。
东洋参和皮货一同成为了新大陆最先的出口商品。后来这些东洋参贸易都是直接的，东洋参先从北美运到法国或英国，而后转运到中国，以至过后的西医著述误认为东洋参“出东洋佛兰西（即法国），一位佛兰参”（《本草备要》）。第一次中美之间的间接贸易也是一次东洋参贸易，产生于1784年2月，“中国女皇”号从纽约登程，满载着242箱约30吨东洋参开往中国，于8月30日到达广州，换了200吨茶叶以及丝绸、磁器出航。在18世纪前期，每一年有大约70吨东洋参从美国新英格兰地域运往中国。次要地因为东洋参贸易，在1800年这一年，美国与广州港的贸易额，超过了在1925年与全中国的贸易额。据统计，在1820 年到1903年之间，美国共向中国出口了1700万磅东洋参，均匀价钱大约每磅2.5美元。
这些简直都是家养参。在过后，东洋参在美国南方各州的森林中随处可见，然而再多的东洋参也禁不住这类毫无节制的狂挖滥采。在1870年代开始，有些美国人开始实验东洋参的人工栽培。东洋参栽培之父个别以为是乔治·斯坦顿（George Stanton）。1885年，他胜利地在纽约州种植了150英亩的东洋参。到19世纪完结的时分，家养东洋参的供给实际上也已完结，人工栽培已被普遍采取。从1906年到1970年，美国均匀每一年出口21万5千磅东洋参，其中只要1951年出口量明显降落，大略是因为朝鲜和平的影响。然而即便那一年，出口量依然达到7万7千磅。
从1960年代中叶开始，美国农业部开始统计东洋参的出口情况。从1967年到1982年，每一年出口量均匀增长大约9％。到1983年，出口量开始大幅度回升，东洋参再次成为美国的一种次要出口产品，每一年出口量均匀增长超过25％，到1994年时达到高峰，一年出口东洋参237万磅，按金额算，最高的是 1992年，达到了1亿4百万美元。然而从1994年起，一方面因为中国引种东洋参获取胜利，大约可知足20％的中国市场需求，对东洋参的需要已不彻底依赖于进口，另外一方面亚洲泛起金融危机，美国东洋参的出口也遭到严重影响，以均匀每一年增加大约10％的速度降落。据美国农业部不久前公布的材料，在2001 年，美国东洋参出口金额为2514万美元（包罗栽培参1441万，家养参1073万），90％以上出口到东亚，特别是香港。
家养东洋参和栽培东洋参的价钱可相差数十倍。目前市场上野山参（家养参）价钱大约每磅500－600美元，移山参（森林栽培参）价钱每磅200－300美元，园参（田地栽培参）价钱则仅每磅20－30美元。为了不家养东洋参也像家养人参那样濒临灭绝，美国政府对家养东洋参的收集进行了严格的办理，每一年由渔业及家养生物办理局宣告哪些州能够收集家养参。
美国是东洋参的最大产量国，有25个州生产东洋参，家养参以肯塔基州产量最高，栽培参以威斯康辛州产量最高，绝大部份的东洋参产自威斯康辛。这些东洋参根本上都供出口，留在国际销售的也以卖给华报酬主。近些年因由于出口不景气，东洋参商人们也试图开辟美国当地市场，开始鼓吹东洋参的神奇作用，次要是宣称它能加强人的精神，是“能量安慰剂”。在药店、超级市场也可发现东洋参制剂，但销量很小。因为美国食物药品办理局至今未认可东洋参（以及人参）有任何医疗作用，因此这些东洋参制剂都是做为保健食物销售的。
东方医学界对东洋参和人参是不是有医学价值以及有甚么样的医疗作用依然充溢了争议。许多钻研者只是简略地把西医对于参的疗效的说法视为神话或科学，此外有些人则试图钻研这些说法是不是有迷信依据。假如参真的有药理作用的话，那末是由于其中含有某种活性物资。参根次要是由碳水化合物组成的（约占干根的70％，这些构成为了参的甜味），与胡萝卜根差未几。从参中提掏出来的人参炔醇与从胡萝卜中提掏出来的胡萝卜毒素（一种神经毒素）彻底相反。官方说人参服用不妥，就跟吃萝卜差未几，看来并不是没有情理。参根还含有其余多种有生物活性的化合物，在提取、稀释后表示出药性，但其含量极低，不太可能有首要的作用。参根的化学成份中，有一小部份（不到5％）属于皂甙类，构成为了参的苦味。这种化学物资在多种草药、食品（例如橄榄、金瓜、大豆）中也能找到，有药理活性。世界各国的钻研人员已破费了几十年的时间试图别离和鉴定出各种人参皂甙，目前已从中国人参中鉴定出了34种。其中一些人参皂甙在独自使历时，似乎和服用全部参根的作用类似，因此当初个别以为参的共同活性物资是其中的皂甙类物资。
人参皂甙次要集中在参根的外层，根须中的含量又比主根高很多，是其数倍，这与传统上以为参根外部比外层、主根比根须药性强的看法刚好相同。并且，参叶、花蕾、果肉中人参皂甙的含量比根部高很多，假如人参皂甙真的是人参的活性物资的话，传统上只用参根入药真的可说是本末倒置了。传统上以为参越老越好，然而按照测定后果，4－5年的参根的人参皂甙含量最高。传统上还以为中国人参的药性强于东洋参，两者固然又都胜于与参同属的三七，然而人参皂甙的含量却倒了过去，以三七最高，东洋参其次，人参最低。全部都乱了套。不外咱们必需记住，传统的说法未必有牢靠按照，乃至多是因为过错的按照。例如，西医对于人参性温、东洋参性凉的说法就是源于对两者产地的误会。东洋参最先是从广州进口的，因此被过后的西医误以为是东洋北方特产，将其定为性凉药物。实际上东洋参次要产于加拿大和美国北部，纬度与人参产地至关。
乏味的是，国际外对人参皂甙含量的测定差别很大，中国钻研者把人参主根中的人参皂甙含量测定为2.2-5％，而欧美钻研者的测定后果则大约只是其一半。不知这类差别是不是在一定水平上反应了中外钻研者对参的药性的决心的差别。就像之前人参被以为能包治百病同样，当初也有一些钻研者宣称发现了人参、东洋参有多种药理作用，对中枢神经零碎、血汗管零碎、免疫零碎、内分泌零碎都有影响，能进步膂力和脑力休息的才能，升高疲劳度，防治高血压、冠心病、心绞痛、癌症、糖尿病等等古代世界的种种头等疾病。有一些植物试验、临床实验反对这些说法，此外的一些钻研则未能加以证明。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人参、东洋参绝对不是彻底有害的补品。几年前美国医学机构曾收回正告，不成在手术期间为了“补气”而服用人参、东洋参，不然可能惹起手术时大出血。
古代医学界对人参、东洋参是不是有药效已争执了一个多世纪。《美国药典》（U.S. Pharmacopoeia）一度列入参，但在1880年将其删去。《美国国度药典》（U.S. National Formulary）也在1937年删去参，以为其医疗、保健价值只不外是中国人的想像。目前东洋参原产地的医学权威机构美国医学联结会和加拿大医学联结会都不抵赖参的医学价值。对参是不是有医学价值，世界医学界在当前极可能还会始终争执上来。一种被以为能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最大的多是其实一种病都治不了。中国人对参的崇拜，无疑在很大水平上是历史要素和文明要素酿成的。这类奥秘感关于种参业来讲，却恰是其赖以生存和繁华的卖点。假如参可以被证明确实有某种疗效，假如参的活性物资可以被真正鉴定并分解，那末种参业可能就要实现其历史使命了。
2003.1.18.
（载《迷信世界》200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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