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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春困夏乏秋盹冬眠”，对老艺术家而言，咖啡是照入生命的暖光，滋润着略微疲倦的心灵。
但在爱喝咖啡的我眼中，外国人痴迷成狂的肉桂粉是过于洋气的存在。这种由桂树皮碾碎制成的粉末，辛辣又带些苦腥，伴着咖啡喝下，透爽直通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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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被外表骗了，是肉桂粉不是巧克力粉 / unsplash
然而被大多数人忽略的是，肉桂并不是舶来物，中国是肉桂的原产地，更是名副其实的肉桂生产大国。在2020年，全球肉桂产量约为24.9万吨，而中国肉桂产量为8.54万吨，占全球产量30%，仅略微次于印尼。
更让老艺术家万万没想到，有个粤西小城，竟然把肉桂产业做出花样，无论是食物，还是生活家具、护肤用品，行行都看到了肉桂的身影。
广东云浮市的罗定市，被称为“中国肉桂之乡”， 是全国最大的肉桂产区。它的肉桂驰名中外，是广东“三大山林特产”之一，也是中国国家地理标志产品。事实上，罗定肉桂也在被地球人每天享用着，因为它是可口可乐的原料之一。
纵观罗定历史，可谓是“化腐朽为神奇”的传奇史。克服了恶劣的自然条件，罗定摘得“肉桂之乡”的标签，还因盛产优质稻米被誉为“岭南粮仓”，是“中国美丽田园”，是广东省首批历史文化名城，是粤菜大腕肠粉的发源地，还是南江文化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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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石磨纯米浆的罗定肠粉，肠粉界的“祖师爷”
这座粤西小城的故事，且听我一一道来。
罗定空气中一定有的味道，是肉桂木香
大家都知道外国人对肉桂粉痴迷成狂，或许忽略了肉桂其实是土生土长的古老的东方香料。全世界的肉桂树大约有上百种，但只有两种居主导地位且具有商业价值，那就是锡兰肉桂和中国肉桂。
肉桂在中国一直是重要材料，《说文解字》中解释桂是“百药之长”，有补火助阳、引火归原、驱寒止痛、活血通经等功效。
在广泛种植肉桂的广东、广西地区，罗定肉桂独树一帜。肉桂喜湿热、爱酸性土壤，而有着亚热带季风气候、有着赤红壤的罗定占尽了“天时地利”，因此有了“世界肉桂看中国，中国肉桂看罗定”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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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桂以“卷”的形式被人熟知 / unsplash
看似平平无奇的肉桂，其实早在秦汉时期就融入了罗定人的生活。康熙年间，《罗定县志》就提到了“桂”，在14种林木特产中排位第4；直到公元1850年（清道光年间），张氏开山种肉桂，大规模种植的历史就此开启。
罗定肉桂以其肉厚、味纯、质高、药用和调味食用兼优为名。其肉桂醛含量高达90%，灰分含量低于2.5%，是肉桂家族中不可多得的优质品种。
小小的肉桂其实蕴含巨大的能量，而罗定人也十分珍惜这自然的馈赠。
由树干剥下的树皮“肉桂皮”，或直接做中药药材和调料品，或加工成粉，用于配制糕点、冰淇淋甚至饮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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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人的肉桂卷
已剥皮的树干“桂柴”常用于火锅底料或腌制肉的调料；
而末梢小枝“桂枝”，气味更温和，常用于泡茶，甚至用于化妆品、香囊等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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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香水里可能有桂油/ unsplash
然而，在以前的很长一段时间，罗定桂农被种植技术落后、地处深山运输不便等问题绊住了脚，收益不佳。
近年来，罗定招商引资，走起了种植、加工、销售和旅游康养一体化的开发路径，经济迎来了转机。在“公司+专业合作社+农户”农业组织形式下，肉桂连接了大企业和小农户，通过订单销售、劳务用工、入股分红等方式，带动10万多户桂农参与，整体增收12亿元以上，户均增收1万元以上，而种植规模也达到了50万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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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农剥取桂皮的工序
在罗定重点种植肉桂的榃滨镇，成效尤为明显。盘活了14.5万亩满山的桂树后，一年的肉桂产业产值达6亿元，直接受益的桂农有4万多人，脱贫率达98.21%，而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也上升至19000多元。
为了增加收入，罗定深挖肉桂资源、推出了137种产品。除了熟知的桂皮、桂油、香囊，桂木家具、凉席、筷子、肉桂养生枕也在行列内。形成了全产业链的罗定，桂皮、桂油产量均占全国一半以上，也为全国的桂油、桂皮贡献了20%以上的出口销售率，出口至印巴地区、中东地区，备受国外买家的青睐。
就连长在肉桂树下的蘑菇，罗定人也没有“放过”。罗定人精心研发，利用桂木培育出了鲜嫩清甜、营养价值高的肉桂食用菌，为它们起了“桂味菇”“金鼎菇”等响亮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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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桂食用菌培育链已十分成熟
在任何时候走进罗定，你都能感受到独特的肉桂气息。在高速旁，郁郁葱葱的桂山连绵数公里，目之所及皆为桂树和红色大招牌“肉桂”；在小镇内，肉桂元素随处可见，融入到了路灯、商铺招牌、垃圾箱、花箱等设施的设计里。除了肉桂交易博览中心，罗定还建设了占地面积2000多亩的肉桂主题公园。
在罗定人心中，桂树配得上任何美好的形容词。院前屋后的百年老桂树，便是罗定人种下的对富贵吉祥的渴望。
肉桂的“桂”字与富贵的“贵”字同音，古往今来，当罗定人遇到进宅、结婚、生子等人生大事，都会种上一两株桂树或砍鲜桂枝叶供奉神灵，祈求万事胜意。院前屋后的百年老桂树，便是罗定人种下的对富贵吉祥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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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罗定的高速，目之所及皆为肉桂树/视频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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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取桂皮后，风干的过程
罗定，清心少欲
如果要用一个字形容罗定，无疑是“清”。这个“清”，是全年干净清新的空气，是无污染的清澈清甜水质，也是清闲宁静、清心少欲的田园生活。
漫步罗定，你会惊叹这未经人工雕琢的质朴的面貌。罗定紧靠狭长的云开山脉，有着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坐拥江河、峰林、峡谷、瀑布、温泉、溶洞等自然风光。
在罗定，看不到城市的车水马龙，也找不到工业建筑的踪影，而森林覆盖率达69%以上，因此污染极少，是“全国造林绿化模范（县）市”，更是广东唯一的“零灰霾天气（县）市”。
罗定也是广东少见拥有北国风光的市县。冬天的罗定风车山、八排山，都有机会降温至零下摄氏度，披上洁白无瑕的冰晶和雾凇，短暂蜕变。在云雾缭绕中，银装素裹的山脉是广东人魂牵梦绕的冬日美景。
罗定这座千年古邑一直很低调，但考古遗迹揭示它创造过辉煌的远古文明。据专家推测，在罗平发现的战国墓，其墓主人是“百越之君”。
在商周之交，越人在此实行方国酋长治理，建立隅居一方的奴隶制古国。明代，因平定罗旁地区的“瑶乱”，此地由泷州改名为罗定，沿用至今。
提到罗定，不可不提它的“母亲河”——南江。南江主源头为茂名鸡笼山，流经云浮罗定市、郁南县以及新兴等粤西地区，最终流向珠江的支流西江。在1960年公布的“广东河流标准地名”中，因南江的主要流域及经济文化中心均在罗定，南江定名为“罗定江”。
早在战国时期，南江古道便是楚人南迁岭南、南下海岸的重要通道。在南北朝时期，南江流域甚至与陆海丝绸之路相对接，默默地支持着周遭的交通运输、文化交流等需求。
也许你听过西江、北江、东江文化，但南江文化，其实也是广府文化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南江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的人物如百越人、楚人，少数民族如壮族、瑶族、侗族带着自身的印记符号，在这里扎根，孕育了独特的南江文化。
在悠悠历史长河中，大家养成了相似的生活习惯，同样崇拜盘古和天后，具有双重信仰；同住相似风格的岭南建筑；同唱一种民歌即连滩山歌；也同样热爱跳舞，祈祷或者庆祝“风调雨顺庆丰收”。
若要论最“惊艳全场”的舞蹈，无疑是带着原始巫文化与傩文化印记的禾楼舞。作为南江文化的“活化石”，禾楼舞早已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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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楼舞寄托了南江人对于风调雨顺的渴望
在丰收时分，女巫主持现场，男巫敲击乐器以协节律，而舞者穿红衣、戴面具，有的手举铜铃或牛头锡杖，有的手拿禾穗，摆身、踏足向四方起舞，如同农民在摇禾、割禾，既庄严又诙谐。
如今，人们还会在跳舞后摆山歌擂台，同时展现南江文化的“两大山脉”。由男巫师扮歌伯，先拜过刘三姐神像，后与棚上观众对歌。山歌类型各异，有能咕歌、灵山山歌、泷州歌等，不同的类型的对句，其平仄、对仗有不同的限制。借由山歌，古老的文言、地域特色方言得以保留。
刘三姐善歌，以“广西歌仙”的形象深入人心。但另有一说：刘三姐是从广东溯江而上广西的。因此，刘三姐在罗定，也是家喻户晓、受人尊敬的传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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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姐一展歌喉/影视截图
山歌就像是罗定人的暗号，当他们互相对唱，巨大的结界让外人无法闯入，但听过的人，都会震撼于这充满能量的歌声。
“橹声摇尽一枝柔，溯到康州水更幽。一路青山青不断，青山断处是泷州。”沿着南江一路向东，绿水回环，那些藏在青山间的岭南屋群，便是南江文化的见证者。如今，它们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仍富有浓重的烟火气息，让人心安。
刚柔并济罗定人
外界对罗定的评价——“粤西聚宝盆，两广桥头堡” ，勾勒出了罗定的地位。罗定盆地是广东最大的盆地，群山环绕，昼夜温差大，其盆地性气候集聚大自然的力量，得以顺利开辟了肉桂、稻米、南药等优势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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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熙熙攘攘，坐落于山脉之间
但事实上，罗定一度笼罩在贫穷落后的黑暗之中。在2016年以前，罗定仍有33个省定贫困村。
罗定地处热带，气温热水分蒸发快，却是我国同纬度降水量最少的地区，且主要集中在春夏之交。雨季之时是涝灾，而雨季过后，是严重的旱灾。虽然守着南江、金银河等13条河流，河流总长500多公里，却无法合理分配水资源，十年九旱。
“罗定黄泥土，山上不长草，若要保老命，必须举家走。”新中国成立前的顺口溜显示出罗定无法利用自然资源的窘境。为了脱贫，罗定建设水电站、水库和渡槽，以求解决缺水的根本问题。
历时4年，当时规模和长度世界排名第一的长岗坡渡槽于1981年竣工通水。由于缺乏资金，当时能依赖的只有群众、生产队，靠着他们的双手、双肩建成了这座“人工天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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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岗坡和万顷良田
长岗坡渡槽改变了罗定人的命运，滋润了50万人的生产生活，也做响了罗定稻米的名声。
的确，除了肉桂，罗定也以稻米出名，“北五常，南罗定”，可见食客对罗定大米的信赖。如今，其宏伟壮观的造型，也成了旅游打卡点。
罗定人是刚柔并济的。艰难的生存环境造就了罗定人能担当的性格。罗定人的“膊头”是毋庸置疑的强悍，在无法依靠农业盈利的过去，罗定人担抢、担（扁）担、担药箱， “走三行”行商、行伍、行医，穿州过省地做生意，只为了养家糊口。
但罗定人也有刻入骨子里的谦和。我们总是会期待着风调雨顺，万事胜意；但若事与愿违，收成不佳，与自然共处的罗定人会选择坦然放下，展望下一个机会。
罗定接地气却不平凡的美食夹杂了罗定人的性格。凭着罗定自产的稻米，罗定人轻松奉上“全米宴”。肠粉、米粉蒸肉、珍珠丸子、米豆腐，还有令无数游子魂牵梦绕的白糕，都是全米宴上的“座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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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朴素的稻米，也能做出不同的花样
罗定豆豉鸡虽简单，却最能勾起乡愁。
原汁原味、松香酥脆的它一直被认为是容易复刻的菜式，但缺了罗定本地出产的豆豉和三黄鸡，则会变得索然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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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喷喷的罗定豆豉鸡的蒸煮时刻
若说最能激起罗定人情绪的，莫过于“趁圩”。
趁圩，是在某个特定日子里（即“圩日”）定期而集的一种传统贸易方式。各镇的圩日各不相同，是罗定人的“双11”。它也类似于跳蚤市场，家家户户只要想卖，就可以将家里剩余的东西摆摊售卖。
趁圩，就是要这种人挤人的热闹，和随意摆摊收摊的自由。在城市化、互联网的冲击下，趁圩在广东乃至中国已经不多见了。但罗定人毫无阻力地保留了这种古老遗俗，无它，靠的就是买家与卖家间的互相坦诚，以及对商业交易原则最基本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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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圩啰！是罗定人见面时的口头禅
不经意间闯进罗定，在峰林、峡谷、屋舍和乡道之间，是大片浓绿的耕田。
春风拂面时，万顷水田似明镜；当秋光醉人，十里金稻又变成了手绘的油彩，给人踏入了“世外桃源”的错觉。
罗定还真有一个现实版世外桃源。苹塘镇妥村四面奇峰林立，仅有百人居住，过着与世隔绝、自给自足的生活，而这种状态维持了三百余年。
50年前，为了方便村民与外界沟通，在某座石灰岩山底部打通了2米宽、2.5米高的洞口，直至今天，这仍旧是妥村人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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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妥村必经的山洞
妥村人的生活就是千千万万罗定人的写照。日出时分，红霞漫天，开始一天的辛劳；日落时分，云雾在山峰间萦绕，结束工作而休息。
这是周而复始的生活，但对罗定人而言，也是最遵从本心的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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