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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开学两周多,“双减”、课后托管等新政的落实也真真切切地给新学期带来了一些改变。
一方面,是“双减”给学科培训降温,之前愈演愈烈的教育竞争,大多也集中在孩子的学科成绩上;另一方面,是非学科兴趣班升温,从学科补习中解脱后,送孩子去各种兴趣班的家长可以说是肉眼可见地增多了。
而课后托管,各地各校也推出许多不同的内容,在基础托管的孩子可以写作业和让老师答疑,在社团活动和兴趣班的孩子则可以在文体艺等不同活动里选择感兴趣的参加。
可以看到,学科与各种兴趣培养有了一种“百家争鸣”的趋势。但教育的困惑依旧能听见很多,最常见的莫过于,怎样兼顾兴趣与学科学习?
加上各地正逐步将美育、体育纳入中考,此前就有不少声音认为,这其实反倒增加了孩子的学习压力。
那么,该如何帮助孩子架起连接各个学科和兴趣爱好之间的桥梁?
浙江大学教授蔡天新就找到了一条可行的道路。他是山东大学理学博士,浙江大学数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求是特聘学者,获得过国家科学技术奖和国家教学成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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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大学教授蔡天新
数学方面,他提出了形素数和加乘方程的概念,有关新华林问题的研究被英国数学家、菲尔兹奖得主阿兰·贝克赞为“真正原创性的贡献”;
文艺方面,作品被译成20多种语言,2013年和2019年先后获得贝鲁特Naji Naaman诗歌奖和达卡Kathak诗歌奖,在中外10多座城市举办摄影展。
数学系教授、诗人、旅行家、游记作家,这些看起来极其跨界的身份都汇聚在他身上。这样的“跨界”是如何做到的?他的经历无疑是最直接的证明。
而和蔡天新交流的过程中,他也表示,提升孩子们的想象力和呵护孩子们的好奇心是最重要的。在渴望探索未知,体验未体验的事物的过程中,灵感与想象力也跨越学科的界限,带来了跨界的能力。他还认为,孩子不需要过早固定未来的目标,最好(包括家长)还能文理兼修,保持对学习和未来的热情。
比读万卷书更重要的,是渴望探索未知的世界
OECD最新的《超越学科学习——社会与情感能力研究全球报告》提到,对于10岁和15岁的学生来说,求知欲和毅力是与阅读、数学和艺术学习成绩最密切相关的社会与情感能力。
老师和家长的期望可以强化孩子的学习毅力,这可以看作一种外部驱动。而比这更重要的则是来自内部的求知欲。
调查发现,那些对各种各样的话题感兴趣、喜欢学习新事物的学生更有能力面对困难,也更有可能实现他们的目标。
而蔡天新的成就也离不开这股劲。在他的童年回忆录《小回忆》中就记录下了当时的情形:
1963年出生的他,在村办的小学读上了书。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教学环境只能说是混乱不堪。
学校只有一位老师,教室也只有一间,却要负责五个年级的教学。于是,学生们都坐在同一间教室里,过道两侧各有一排桌子和长凳。老师先给高年级的同学出几道复习题,然后开始给一年级上课。不到十分钟,他就要停下来布置作业,然后开始给二年级上课……
但即便是这样简陋的环境,蔡天新却仍充满着学习的热情。前一天他还在田间跟在农民拉的犁后面抓泥鳅和黄鳝,是母亲强拉他去学校,而上过一天学后,他便再也不需要动员了。
他对许多事物都好奇,都想问为什么,不仅对科学好奇,也对未去过的世界感到好奇。
不过,也因此闹过一些笑话。比如刚满十周岁那年春天,学校组织同学们去县城看电影,路上正碰上一条大马路在铺设柏油路。
那时,他只在村里见过石板路和泥路,柏油路即便在县城也是第一次改建。滚烫的沥青被浇在马路上,凉了以后再用压路机压平,就成了一条平整的马路,看到这个过程,蔡天新感到非常惊奇。
因为好奇,他趁着没人注意,从施工现场挖到一小块沥青,在指间反复触摸感受。等到温度降下来,他又迅速把这块沥青贴在前额的发梢上,想试试它的黏度。但没想到的是,这一贴就再也扯不下来了。
没有办法,蔡天新只好在回村后,剪去那缕头发。可是,直到夏天到来,前额发梢的缺口上仍未长出新头发。他的小学毕业照上永远留下了这个缺口,蔡天新说,那甚至比掉了两颗门牙还要搞笑。
但同时他也认为,“这张一寸大的小学毕业照反而变得有意义了,它是我童年时代充满好奇、渴望和向往外部世界的一个佐证或纪念物。”
当年又适逢尼克松访华,蔡天新对此事也好奇起来,他问老师,为什么中国的领导人叫主席,而美国的领导人叫总统?他也想知道,总统先生的座机是如何飞越太平洋的?
但老师的回答没有让他满意。为了直观地感受到飞机飞越大洋的路线,他对照着一本简易的世界地图,尝试在笔记本上画下总统先生的飞行路线,采用的比例是一亿分之一。这不仅是一种记录,也体现了他对未知世界的探索欲。
这种对未知的渴望贯穿着蔡天新从小到大的生活。
八岁时,和母亲、表姐妹们到中山公园游玩,游人甚多,他因为好奇心比较重,还不慎与家人走散;十岁考入中学,碰上增设物理和化学,他觉得“这才不至于让学习太多无聊”;在大学期间,他去到鸭绿江边的雅安,看着码头正对着一座无名小岛,他立刻就想游过去登岛看看。
在蔡天新求学的年纪,物质是匮乏的,地处乡村,周遭人们的精神世界也是贫瘠的。正如他长大后回乡再次见到小学一年级的老师,惊讶于对方看起来就像田间劳动的农民,并无教师的那种书卷气。
但即便如此,他和许多同龄人都憋着一股劲,都有对知识、对广阔世界的渴望。即便查阅书本资料费时费力,内容也少,他们也如饥似渴地汲取着能获取到的知识。对未知的渴望,支撑着他们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坚持下来。
行万里路,是拓展想象力的途径
在蔡天新看来,自己耕耘的数学、诗歌都不是靠在房间里枯想完成的,就和他涉猎的摄影一样,不仅要读万卷书,更要行万里路,在不断见到新事物的过程中,拓展自己的想象力,也更容易遇见灵感的迸发。
他曾以李白的《将进酒》举例,黄河起源于青海的约古宗列盆地,但李白却写“黄河之水天上来”,瑰丽的想象和现实并不相符,但顺着这想象“奔流到海不复回”,却写出了黄河磅礴的气势。
数学家哈尔莫斯在晚年的自传《我要作数学家》中就说过,“学数学要走遍世界”。
蔡天新在自传《小回忆》中也提到,“虽然母亲和老师没有刻意引导,但我的想象力却通过自发绘制旅行图和获取地理知识得以拓展。”
而这两者也都和旅行本身密不可分。
《小回忆》中记录道,蔡天新绘制旅行图正始于尼克松访华后,自己在纸上摸索着画下的线路图。尼克松一行在中国只停留了七天,当他离去后,幼年的蔡天新心中竟产生了若有所失的感觉。
所以,后来斯里兰卡总理班达拉奈克夫人、日本首相田中角荣、法国总统蓬皮杜、坦桑尼亚总统尼雷尔、英国前首相希思和德国总理施密特等外国政要访华,他都将他们的行程路线一一记录在笔记本上。
那时,蔡天新没有五彩的蜡笔,行程图都是用圆珠笔或者蓝墨水绘制的。但就是这样简单的地图,构成了他眼中最初的世界。一年以后,他决定将自己走过的地方也绘成旅行图。
就连十岁以前仅有的几次出行,也在和母亲共同回忆下描画了出来,尽管当时最远不过去外婆老家象山南田和温州,却也是珍贵的回忆。长大以后,他走得更远了,不仅走遍了国内省份,更是在110多个国家也留下了足迹。
比如,在修订再版的《数学传奇:那些难以企及的人物》时,他走访了许多地方。在完成新增的《秦九韶、道古桥与〈数书九章〉》篇章时,为了解释清楚他的道德疑案,蔡天新先后造访了秦九韶的出生地四川安岳、谢世地广东梅县,还去拜访了他的祖居地河南范县。
在实地考察和多方求证讨教后,蔡天新终于找到了秦九韶传闻的一些线索。一则出自福建词人刘克庄,此人生前便被认为阿谀奉承;另一则出自湖州文人周密,后被清代许多学者批为造谣诽谤。
而秦九韶在著作《数书九章》中,不仅谈论了数学的实用与科学意义,也心系苍生,写出了“百姓虽小,当放首位;审时度势,以观世界”的序言。这与上述二者所写的传闻中的那个他判若两人。
蔡天新与秦九韶还有一段渊源。1238年,秦九韶在临安丁父忧期间,为西溪河两岸人民设计并筹资建造了一座石桥。后被命名为“道古桥”,取自秦九韶的表字。而蔡天新在这座“道古桥”附近住了整整19年。
到了2005年,古桥旧址附近建了一座新桥,此时古“道古桥”已经因为改建而被夷平。蔡天新数次前往新桥考察,这座更长更宽的新桥,闹中取静,周遭环境优美。他便提议,将新桥也命名为“道古桥”。使得西湖周边第一次有了科学景点。
在新版序言中,蔡天新这样看待自己的寻访之旅,“通过对数学大师生平事迹的探究,也提升了自己的数学眼界和想象力”。
在六年时间里,他在数学方面对一些经典数论问题做了深入研究,拓广了诸如完美数问题、华林问题、哥德巴赫猜想和孪生素数猜想等。其中,新华林问题的研究结果还被菲尔兹奖得主、英国数学家贝克称赞为对此问题“真正原创性的贡献”。
他还有不少诗作是在旅途中有感而发写下的。从小到大,算来蔡天新已经走过了很多地方,许多未知的地方都变成了已知,而他也将旅行的路线图都保留了下来。《小回忆》中记录着“迄今一共七百多次,记在七个大小不一的笔记本上。”
文理兼修,需要跨界的“借鉴”
蔡天新数学家、诗人的身份常让人惊羡,因为看起来理性、科学的数学与感性、充满想象的诗歌创作是如此不同,“跨界”的范围很大。但是在蔡天新看来,这其实是一种误解,他认为,不同学科之间其实都具有关联,“通才”并不特殊。
从数学学科的发展历程来看,学贯文理甚至艺术的人物也不在少数。在《数学与艺术》一书中,他就介绍过多位在其他领域也颇有建树的数学家,比如:苏格拉底的学生泰阿泰德就是数学家兼哲学家、立体几何的创立者;达芬奇则认为,绘画是一门以数学为基础的科学,著名的《维特鲁威人》就是比例和黄金分割比的典范;笛卡尔在数学上被认为是解析几何之父,在物理上首次明确提出了动量守恒定律,在哲学上提出了著名的“我思故我在”……
而且,站在一位教育者的角度,蔡天新也认为,在中小学阶段,不应该过早地把孩子未来的目标固定,希望孩子们多多少少能做到文理兼修。
“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情,培养孩子学习的愿望和对生活的热情、对未来的憧憬是最要紧的。”
而要做到横贯文理,拥有跨界能力,蔡天新认为,这不仅需要拥有好奇心和想象力,还需要能够在不同学科之间相互借鉴,找到内在的共同之处。
比如毕加索在1942年创作的雕塑作品《公牛头》。现在看来,他不过是把一个废弃的自行车鞍座和把手放在了一起。但是这件作品不仅在造型上简洁干净,对于出生于西班牙的毕加索来说,牛还是西班牙的精神象征。
而《公牛头》这种形式的创作后来也成为了影响广泛的“ready make”(现成品)雕塑,毕加索是当之无愧的先驱。
而毕加索正是因为有着惊人的洞察力,擅长联想,能够在看似不相关的事物之间找到联系,才能创作出这些富有生命力的作品。
有些人经常带给毕加索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但毕加索往往认为,他们对石头的解释并不正确,“昨天有两个小孩带来一块圆石,说它是狗头,后来我指出,那其实是一架打字机。”
《纽约时报》畅销书作者爱泼斯坦也曾说:“在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依靠来自单一领域的专业知识……可能是灾难性的。”
因此,蔡天新认为,人文和科学也是如此,并不总是泾渭分明。有时,反倒是分得太清,导致了我们错失了文理相融合的机会。
站在当下,在“双减”之前,孩子们的“学科战争”几乎已经到了极限,无数的补习、提升、训练都是为了在那几门主课上一较高下。如果目光仅限于眼前的这一亩三分地,那么要跨越“界限”无疑是很难的。
“那么,对孩子们来说,学习语文和数学最需要什么样的能力?”
面对外滩君的提问,蔡天新再次强调了好奇心与想象力。“我觉得提升孩子们的想象力和呵护孩子们的好奇心是最重要的,好奇心产生学习的动力,想象力可以让学习事半功倍。这方面家长和老师都能有所作为。”
“我在《小回忆》增订版(三联书店,2020)中写道,我个人成长于特殊的年代,幸好我有自己手绘旅行地图的习惯,这好像内心的一个秘密,因此而保存了一份好奇心,开始对世界产生浓郁的兴趣和活跃的想象力,直到如今。”
而想象力至今也渗透在他生活的许多方面,比如摄影、设计旅行路线,“甚至踢足球除了技能以外,也需要想象力,在特定的时间里出现在特定的位置。”
此外,在学习的过程中,最好也能做到文理都有所涉猎。比如,数学、物理这样严谨的学科,需要打下坚实的基础,同时,多阅读文学作品,多读书,又是陶冶性情,提升感知力的方式。
对于读书,蔡天新认为选书也是因人而异,可以找到自己兴趣点,不必花太多时间,慢慢地以点带面,扩展开来,与学业形成互补。
这种文理兼顾的培养,也许在当下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在未来,或许就会迸发出火花。他曾在《我的大学》(商务印书馆,2018)里写到,大学生活是自我探索和自我发现的过程。
因此,在中小学阶段,他认为更不应该过早地把未来的目标固定,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情,培养孩子学习的愿望和对生活的热情、对未来的憧憬是最要紧的。
蔡天新还送上了寄语:希望孩子们,如果可能的话还有家长,都能多多少少能做到文理兼修,这对孩子漫长的人生和成长都是有益的。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外滩教育”(ID:TBEducation),文章有删改。作者Luna,编辑Amanda。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芥末堆立场,转载请联系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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