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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9月26日,汪康夫收到小女儿汪珍珍转发的消息,最高人民检察院表示收到他的材料,已经依法受理案件。1966年被逮捕后,汪康夫在二审判决的《委托宣判笔录》上签字“我没有强奸女同学”,1978年出狱后,他开始为自己申诉,至今已43年。多年来汪康夫的申诉均被地方检察院驳回,这次收到最高检的回复,他对此抱有极大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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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康夫
出狱后,背负罪名的汪康夫只能当一个月30元工资的临时工教师,经济拮据也没有放弃申诉。妻子周三英一手操持家里的大小事,坚定的支持他申诉。两人从不主动提起申诉的艰难,汪珍珍一度不理解父亲的执着,即使相信父亲清白,也因为父亲被指控为“强奸犯”感到无力反击。
55年后,一家人仍然相信,只有法律才能证明汪康夫的清白。
受害人不知情的强奸案
79岁的汪康夫仍能脱口而出被逮捕那天的情况,1966年5月16日晚,社教工作组的曾福周到家里来抓我,带着警察。说我借职务之便找女学生谈话,教游泳,强奸少女学生两名,猥亵10名,共有12个受害人。当时我在莲花县琴水小学当语文老师,我们班上的女同学一共才16个,他们说我强奸猥亵12人。
判决书中写道,汪康夫所犯强奸少女罪,事实属实,证据确凿。犯罪情节严重手段恶劣,因被告认罪伏法的态度表现极不老实,在事实面前顽固抗拒交代强奸的事实,企图推卸罪责,根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方针,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1978年出狱后,汪康夫辗转联系到当初数名涉事女学生询问原因,涉事女生称年幼时在另两名教师引导下写了检举材料,得知汪康夫因此入狱后,表示愿为其申诉作证。汪康夫说,“我哪怕有一点和女学生拉扯或者不正经,我也认了,但是没有,我和学生的关系很好,当时是年级里的示范班,他们都很敬爱我的,我无愧于我的学生。”
当年被指为强奸受害人的学生给他的回信中写到,“接到您的来信,看过以后感到非常奇怪。真是祸从天上来,不知是谁在埋怨和害我......请您今后一定要把这事搞清楚,不要把我的名誉损害。”汪康夫觉得十分荒谬,连受害人都不知自己是受害人,他却一辈子背着强奸犯的罪名。
汪康夫拿出两本封皮已经褪色的书,分别是《怎样写诉状》和《中国公民法律咨询全书》,书桌上关于案情的书面材料撑满了一个塑料袋和一个蓝色文件夹。申诉多年,他对纠正案件的法律流程了如指掌。“现在还不能说成功,检察院他们受理之后要审核材料,如果觉得是冤案,就要向法院提起诉讼,法院重审了这个案子,能宣判我无罪,才算是纠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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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康夫和周三英在菜园里
反击是无力的
小女儿汪珍珍告诉记者,爸妈从未主动在孩子们面前提起申诉的困难,“他们很早以前就一起请过律师,这件事我都是去年才知道的。”在媒体详细报道前,汪珍珍也不理解父亲对申诉的执着,之前就觉得他是不是有问题(生病)。直到父亲年事渐高,不能再每周走5里路去寄一封申诉信,也不会使用智能手机处理申诉需要的信息,汪珍珍才在帮助父亲整理材料的过程中了解他的经历。“看到资料越多的时候,心里越忿忿不平,觉得他的努力是非常有意义的。我爸爸认为对就是对,没有就是没有,他是在为一种信念努力,因为他相信法律,也觉得只有法律能证明他清白。”
出狱后的汪康夫在村里的小学继续做教师,他很会教书,学生都听话,也喜欢他。他参加“最佳一堂课”的教学比赛得了一等奖,但还是只能做个临时工。“没有资格转正,一个强奸犯怎么申请转正?根本就不会考虑。”他教了一辈子书教到70岁,退休时还是学校的临时工,1978年到2013年,他的工资都是一个月30元。“本来拿了奖人家推荐我去县里教书,一个月能多一两块,还给补贴路费,但是我想着,做得太普通对不起推荐我的人,做出成绩了招人嫉妒,人家还是会说他是个强奸犯,就算了,最后也没有去。”
汪珍珍说,村里长辈吵架争执的时候会说父亲是强奸犯,有非常难听的话,但我们反击也是无力的,家里(经济)实力也不行,没什么好反击的。教书本来就工资少,父亲是临时工就更少,干农活卖菜也赚不了多少钱,家里经济一直很困难。汪康夫教书之余也帮妻子种地,养些鸡鸭,实在没钱了,周三英便出去借钱,四个孩子也都读了书。“我不会借钱,不会说,都是她出去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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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英
周三英拍拍自己胸口,“老头子一辈子辛苦搞申诉,我一辈子辛苦搞劳动搞家务,不要他干家务,我来做,他就把这个事情搞清楚。”周三英说起丈夫就委屈心疼,反复说老头子是可怜人受了很多苦,她对申诉的态度似比汪康夫更坚决,“我这一辈子搞不清就让子女搞,子女搞不清就让孙子搞,我支持他,一定要搞清!”
1966年事发至今,汪康夫已经为自己喊冤55年,十年劳改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为什么还执着于一个“纠正”?汪康夫说,“我好好一个人当了这么多年强奸犯,这个罪名是最丑的,我要清白。”周三英坚定地重复道,名誉值千金!
唯一的“战友”
周三英还记得和丈夫初次见面,彼时汪康夫出狱不久,父亲病逝,家中一贫如洗,在狱中近十年,健康也消磨的所剩无几。“他面黄肌瘦,家里连副碗筷都没有,我家里人个个都不同意。但是我觉得他老实,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他年轻的时候很帅的。”周三英用方言讲着,汪康夫用普通话一句句翻译,讲到这里两人相视笑了。
两人1976年经人介绍认识后结了婚,周三英“审”过丈夫一次,让他说实话到底有没有做?汪康夫说但凡有一点不清白也不会这么执着于申诉,周三英从此没有再怀疑过他。
对汪康夫,周三英总是有许多心疼怜爱,“我和老头子结婚时,他爸爸生病走了,他一个人没有兄弟没有姐妹,受了太多苦。我和他结婚40多年,他爱护我,我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从不反对,我不相信他会强奸学生。”
汪康夫说妻子时也是又敬又爱,“她比我能干,勤快,种地我是不如她。秋收的时候,我搂一把,她可以搂两把,一个人能收一片地。以前劳动计分,男劳动力计10分,妇女劳动力是7分,但是三英工分和年轻男人一样多。干活太多了,身体也落下病,她腰也痛,腿也不好,现在耳背的厉害。”汪康夫看着走在前面的妻子说,两人下午总会一起去菜园子里打理一下,汪康夫给妻子打下手。虽然不卖菜了,妻子闲不下来还是会种点自己家吃的。
在汪珍珍记忆里,父亲一有时间就在想他的起诉书要怎么写,母亲白天一整天都在干活,两人都很忙。申诉、冤屈造成的氛围始终笼罩着这个家,所以四个子女年纪尚小时,都不能理解父亲,也不知道他的委屈。“可以说只有我妈妈是和他站在一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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