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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赵梁导演的《双下山》又出圈了。
这部原本根据传统折子戏《思凡》、《下山》重新创作改编的作品，融合了戏曲中独有的唱念做打等表现形式，描绘了一出冲破佛门戒律，追求自由恋爱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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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下山》表演现场
但赵梁的《双下山》无法被定义为现代舞或是传统舞，它更像是一场综合艺术，是装置、灯光、演员、服装布景等所有艺术元素的集合。
它的张力甚至可以突破黑匣子剧场，作为行为艺术被搬进 white cube。这让观众重新感受到绵延文化的可能性，年轻人也开始越来越愿意为“传统文化”买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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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下山》表演现场
所以，像《双下山》这样经典的戏曲以如此“当代”的形式重新搬上舞台，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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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很多人来说，“传统文化”就像是一段已经封存的记忆，似乎意味着可望不可即的过去。“纵观艺术舞台上如果很少或是没有人在做，我觉得都是很缺憾的事情。” 赵梁导演这样认为。
作为东方灵欲三部曲之一，《双下山》融合了传统昆曲与东方民乐，无论时间还是空间上，它都是从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中生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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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扮演者董飞，“色”扮演者李楠
舞美设计也并不繁复，一座山，一尊庙，一轮红色圆月，就足以打败大多数所谓的“沉浸式演出”。
克制的舞台整体为作品服务，在审美的外在上让大家感受到一种包裹，而不是刻意用一些声光电的炫技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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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置景
已经习惯了被贴上“东方”标签的赵梁，本人也欣然接纳，“其实我没有特别去区分东方、西方，什么东西最熟悉我就用什么，我就是颗东方的’植物’，必然会有些东方植物所喜好的特性，这是很自然而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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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梁
文化是向后看也向前看，无论是当下语境还是更长的时间线上，我们渴望回归人类的本真与自由这一初心并不会改变。
从历史的源头追溯，从古籍经典中汲取养分重现过去的幻想，关乎于人对事物探索的本质、反思和再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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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下山》表演现场
不过赵梁并没有从绝对二元论上划分当代与传统，在他眼中，“每个时代的人都觉得自己是当代的。” 正如爱因斯坦所理解的相对论那样，时间并不是绝对的。
“就像梅兰芳先生在世时，他的作品融合了流行元素、模式包括文本，重新再造他自己对于艺术和舞台的理解，在他们那个时代是超前的。所以传统未必就是传统，我们认为是传统的东西，它可能也是很当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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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芳舞台现场
对于这部作品而言，《思凡》、《下山》两条平行支线相互交叉，小尼姑色空与小和尚本无从相遇时欲拒还迎的试探、闪躲、追逐，最后彻底相爱，携手撕破袈裟，丢掉修行道具，双双走下山。
为了模糊现实与想象的边界，赵梁创造了“戏中戏”的表达。“很多时候我们对传统的理解有点固化了，如今还能被我们称之为’传统文化’的都是经过几千年的历练活到今天，它是有生命、有呼吸的，能够穿透时间到达我们当下所生活的物质世界里。“
“如果我们以包容开放的姿态去面对这样的力量，就能够接收到它给予你的历久弥新的感觉，艺术就是这样不断突破时间和空间。反而我们去拿传统艺术去标志它，其实就很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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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下山》表演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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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琵琶、二胡、编钟、竹笛等传统乐器与中国礼乐之邦相互成就。如今，舞台上的音乐更像是 BGM 调味剂，对于声音并不敏感的观众来说，似乎很难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与音乐之间有如此紧密的关联。
其实，舞台上人物的情绪张力和故事情节的推进，都与背景音乐环环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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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笛（左）与王宁（右）
而《双下山》整场演出的音乐，几乎都来自现场两位艺术家张笛（ 尺八 ）与王宁（ 古筝 ）的即兴和半即兴发挥。即兴的难度很大，可控性低，但赵梁导演依旧坚持作品中即兴的存在。
“偶发是艺术根本的特性之一，即兴前提下的作品会更有力量、更真实。如果所有东西我们都做的很完美，那就失去了它天然的那部分。艺术需要保持天然的一部分，才能够称之为浑然天成。所以我会留出一些空间来让现场音乐的老师以及舞者 freestyle ，融入自己对身体的瞬间的理解，这样舞台才会更鲜活，不会让人觉得人工化或是很匠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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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梁
在作品音乐的演绎上，尺八与古筝相互交织，时刻清脆，时而空灵素净，时而低沉婉转，赵梁本人上阵敲打木鱼，用音乐来呈现下山、上山不同的时刻。
现场还能听到佛经、南音普庵咒。歌者与舞者的界限也被模糊，身、语、意三位舞者手持铜锣、罄、驼铃上台，既是舞者，又是乐手，舞动的同时敲击乐器营造出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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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语、意
张笛作为箫、笛、尺八等传统民乐的艺术传播及演奏者，承担了这场演出的音乐创作部分，他从音乐的维度表达自己与过去的对话。
“我们曾经使用建立在西方语境下的东方主义式元素（Orientalism），但那是人家土里长出来的东西，我们想看看自己的土壤能不能长出来我们自己的东西。所以我们回到魏晋先秦，重新研究地缘，重新研究文本，《双下山》里有泛亚洲（ Pan-Asianism ）的概念。“
”用原创的诗经做音乐，它的律制和生产出来的状态是让人非常恭敬的，其实汉民族的音乐并不是说要多复杂，但就是有一种很强大的能量场，那是几千年来的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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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笛
在张笛看来，音乐与舞者的关系是环环相扣的，既要有创作，也要有即兴。他偶尔会在即兴时加入一点点哼鸣，就像一个客观的观众，用自己的音乐去帮助舞者把角色塑造好。
“但即兴最大的问题就是它不稳定。比如董飞唱的状态速度快慢，演员的动作走位调度发生变化，这些非常微小的细节都在现场临时的时候都要有微小的调整，我们要跟台上的人有连接，有更敏锐的捕捉。不仅仅舞台上人物的状态和动作，而且是他们最近的经历以及目前内心的状态。音乐中呼吸与演员呼吸的关系是统一的，这样才能做到真正的同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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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一个高潮部分是，梅派第三代传人董飞饰演的空一直压抑自己的感情，直到他从那舞台上走下来疯癫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再之后沉稳沉重的音乐又出来，这种一动一静，就是音乐的力量。
这也是张笛每次看《双下山》最难以出戏的一点，“在最后“空”疯了以后的谢幕的状态，用一个极致的反转，一个大圆满的状态去对冲，所以冲击是特别大的。”
音乐不受空间的约束，跨越文化与语言，赋予人物更鲜明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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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观众进入剧场他的点都不一样。有的人是来听词，有的人听曲，有的人来感受律动，有的人是看舞美，有的人是来对接他的知识。
张笛觉得，创作者需要厚实的底层逻辑来满足不同观众的基本要求，至少要达到好看好听，能够让观众进入另一个场域，另一个平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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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下山》表演现场
赵梁导演认为传承是一个动词。“‘传’是要去行动，而‘承’是从下面去托起一个东西，是需要力量的，一个从身体横向的传过去，一个从行为上发力，这样才能称之为传承。”
而张笛则认为传承是非常厚重的事。“其实我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位传承者。学习自然是一种传承，传承是沉重的，但是你重新生长出来的一定是有生机的，是轻盈的，大家能够看得懂听得明白的。”
“其实观众没有义务了解这些历史背后那些很沉痛的东西，我们作为从业者需要进行一些抢救性的行为，如果把传承直接转化出来就变成一个教书先生了。想把这些传统传递下去，就需要变成各种方式的轻盈化的输出，所以成就了现在的舞台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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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下山》表演现场
团队把很多思维的辩证过程，包括对美学、对当下社会的看法，浓缩在了与身体相关的舞台表演里。
“艺术需要土壤，需要滋养，需要各种光照。我们在社会中扮演不同的社会角色，他会压制这种自我的性情，做艺术就是为了把内心那些压制的东西撕掉，独处安放自己的心灵。
艺术是养人的，如果它只是一味的消耗或者只是调用你的情绪，那就不是艺术，起码不是高级的艺术。”
《双下山》表演现场
“上山下山，如履平地”， 面对选择时，在寂静与喧嚣之间，这样豁达、包容、自由，不受外界影响的精神境界，不仅仅是东方传统美学的文艺复兴，也是更接近普世性的人之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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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致谢：赵梁艺术工作室
文字致谢：赵梁/张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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