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染粉色头发遭网暴：陪酒女、夜店舞女、红毛怪（组图）

癞子朱

一晚上之间，郑灵华在网络上忽然多了许多个“身份”：陪酒女、夜店舞女、不伦不类人、妖精、红毛怪……以及更多污言秽语泛起在网络留言里——只因她染了粉白色的头发。


头发染成粉白色时的郑灵华。受访者供图
“我想在拍结业照的时分更美观一点。”理想中，郑灵华的身份是浙江师范大学2022届本科结业生，她至今不明确发色怎么惹到那些网暴她的人。
这个出世于1999年的女孩，被输送钻研生后，拿着录取通知书给病床上84岁的爷爷一个惊喜，拍了照片和视频发到社交平台作记念。
不知是谁，“搬运”了她的内容，迅速在网络分散。有人攻打她师范生的身份和录取她的华东师范大学。有人辟谣“白叟带病考取钻研生，还娶了一个小女生”。一些营销号看到流量高，贴上“专升本考上浙江大学后爷爷哭了”的字幕，卖专升本培训课……
郑灵华又气又怕。她删掉了集体账号中能看出集体信息的标签，暗藏了那条视频，以及多个证书的照片——耽心这些优秀证实再被拿去做广告。
7月23日，郑灵华告知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通过繁杂繁琐的维权后，她公证了上千条重大凌辱性的内容，筹备起诉网暴者，她“不想放过每一个个网络暴力的人”。
像许多年老人同样，郑灵华活泼在微信、微博、哔哩哔哩视频网站（B站）、小红书等多个社交平台。
她在社交平台分享集体静态和旅途见闻。例如7月14日，她单独到杭州九溪徒步、寻觅一条“很美的瀑布”。她将沿途拍的照片发在微信敌人圈，把剪辑的vlog短视频发在B站。视频点击量只要几十次，这是常态。她其实不热中追赶网络流量，自称是一个“没有甚么人关注的小通明up主”。
相似这样的记载，在她上大学期间始终继续。关于郑灵华来讲，在网上“分享本人的糊口片断”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在号称“70%用户是90后”的小红书上，7月14日前，郑灵华遭到关注至多的一篇是对于“如何保研逆袭”的文章，记载一个“学渣”如何开启“咸鱼翻活路”，向学弟学妹们分享保研的几个症结节点。她在文章结尾说，“但愿能帮忙到每一个个已经和我同样迷茫的你”。
她在微博认证信息为“音乐博主”，与音乐喜好者交流翻唱的歌曲。这里也像一个情绪树洞和“有情的打卡机器”，她喜爱发一些不肯让亲人敌人看到的心田波涛，比来在打卡雅思英语学习。
在这些平台公布的内容，有时会重合，然而各有着重，串在一同，是一个95后女生的网络世界，系统、愉快、美妙，也有得志、发愁和旁皇。
仅仅一天，这个继续数年的世界就坍塌了。
7月13日下昼4点半，郑灵华在家拿到华东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没舍得拆信封，想让病床上的爷爷第一眼看到。
白叟去年十二月因脑梗、心梗、肠癌中晚期住院。由于本地泛起新冠肺炎疫情，郑灵华始终未能到病院看爷爷，只能经过网络视频见面。
在承受记者采访时，郑灵华违心花少量时间讲述她的爷爷，以此证实“生命中这个小老头”对她的特殊意义。
郑灵华6个月大时没了母亲，父亲忙，她次要由爷爷关照。从记事起，爷爷就每天围着她转，送她上学、接她放学，买菜、烧菜、洗衣服全都是他一集体，“代替了妈妈的角色”。
白叟退休后在路边支摊修自行车，也做些木工。郑灵华每到期末回家，爷爷总会给她一些现金，让她存起来。她不知道一个白叟家怎么挣到钱的。郑灵华说，“当初想好惆怅”。
中考前，郑灵华加入美术集训班，爸爸不赞成报名，爷爷偷偷塞给她报名费。高中时，音乐教师听她唱歌有禀赋，倡议她转学音乐。音乐生需求练钢琴，爷爷用他的退休金为孙女买了一台。
“在咱们这样的家庭具有一台钢琴是不易的事。”郑灵华说，在她每一个个症结人生节点，爷爷都在反对她。持续读研，也是爷爷对她的一个心愿。
她原打算请护工姨妈把信封带到病房，费事保安叔叔拍一段爷爷看通知书的视频。病院的保安、护士听了她的状况，查看她的核酸检测阴性证实在24小时内，允许她进入病房。
郑灵华哭了。她感谢好意的保安与护士。她已经想去病房关照爷爷。姑姑告知她，病房里1个护工关照3个病人。假如进去的话，住之处也难找到，白叟吃喝拉撒、翻身擦洗，一个女孩子做不来。她问姑姑，是否“只能在爷爷逝世的时分见到他？”
郑灵华见到爷爷时，泪又涌了出来。
“这不是（你）孙女吗？孙女叫甚么名字啊？”护工趴在白叟耳边大声说。白叟躺在病床上，鼻子中插着管，看着他养大的孩子。
“华华……”白叟终于叫了出来，使劲抬了一下头，郑灵华喜笑颜开。她说，爷爷瘦了，视力隐约，有时神智不清。他戴上眼镜，仍然看不清字。郑灵华一个字一个字地将通知书上的内容读给爷爷听。
那天下昼5点和晚上9点半摆布，她把照片，以及与爷爷长久相聚的视频和爷爷年老时的照片剪辑的vlog，分别发在不同社交平台上。
“我考研的能源之一是可以让爷爷亲眼看到我上钻研生，并以我为自豪。”她在敌人圈中写道。
她睡了一个懒觉——这是延续上了6天雅思课后的劳动日。她到九溪徒步，始终走了27千米，晚上9点半回到家。
手机上，小红书不停冒出提醒。那条小红书“条记”火了。过后曾经有6万多个（条）点赞和评论。

诱发网暴的郑灵华社交网络内容截图。受访者供图
私信里的留言让她心跳减速。“刚刚有人盗你照片，就是你给爷爷的录取通知书。”一名网友私信给郑灵华说。
另外一位网友向郑灵华发来截图，他看到短视频平台上一个叫“**学姐”的账号盗用郑灵华的图片和业绩，改为“专升本考取浙江大学”，采购“条记”、卖书。
顺着网友们提供的线索，她在抖音上看到“**在路上（教育）”“**学姐”等账号。那条留念内容的标题、文字阐明受到窜改。
“我认为就一个号在路上，原来那末多号叫‘某某在路上’。”郑灵华搜寻发现，那些“**学姐”“**在路上”“**备博中”等账号存在一批类似的、成范围的号，公布的内容可能是不同的人或拿着通知书，或在学习——她只是其中一个，信息备注引见多为专升本、普通学校考到名校，能够“无偿分享条记”。
一位上当的先生发来聊天和转账截图。他原本想学习大学英语六级课程，经过私信理解，对方让他加微信，随后开始抛售课程和抽奖流动。他向一名“**学姐”转账1680元购买课程材料。对方收款后未再回复。
郑灵华首先想到打十一0报警。本地警方倡议，先经过社交平台投诉，如平台无奈处置或无奈知足维权要求，警方再处警或到派出所做笔录。她连夜拨打客服电话、经过邮件投诉侵权账号。
“有人意识我们学院的郑灵华学姐吗？她的集体信息和一些相干材料似乎被无良营销号盗走，炒热度挣黑流量了。”一位学弟发敌人圈找她，“底下的评论更是没眼看”。
这名学弟在百家号看到一个具有30余万粉丝的账号，认证信息为“出名风趣博主、媒体人”。
该账号于7月14日下昼4点52散发布了一条“我的硕士录取通知书”的静态，只要3张配图，分别为郑灵华俯着身子和爷爷谈话、一张握着爷爷手的特写和华东师范大学钻研生录取通知书的内页。“郑灵华”3个字也未打马赛克隐约处置。
郑灵华看到那些“没眼看”的评论时简直要晕倒。最下面的一条评论是“一个钻研生，把头发染的跟酒吧陪酒同样”，失掉2000多个赞。上万条评论中，许多网友针对她的发色。因为该博主只要一句引见，一些网友分不清郑灵华是图中的白叟仍是女生，误认成“老少恋”对其一顿唾骂。
郑灵华忽然成为了网络靶子。有网友指摘郑灵华“吃人血馒头”，“拿本人爷爷炒作”，说“老爷子走慢了”。他们缩小到群体攻打，称师范生、艺术生“不学好”，“不配当教师”，“国度该勾销艺术生”，“染发的都不是坏蛋”。
被网暴前，郑灵华曾在短视频中告知大家一个“活了22年才领悟的小机密”：假如有人说你欠好，那就把他删掉，这样你就很完善啦。
显然，这条人生教训缺乏以抵制网络世界横蛮的一面。她的名字被地下，远不是一删了之或是闭上眼睛能够装作看不见。
遭受网暴后延续多日，她在雅思班无奈集中留意力学习，重大失眠，吃不下饭。她没有想到事件会这么重大，几地利间收到过来22年都未见过的脏话。网上的局势疾速发酵，接受者只要她一人。
7月14日起，郑灵华在社交平台上似乎换了一集体，语言间充溢纳闷和气愤。
她在英文学习中曾看过“slut-shaming”（荡妇耻辱）一词，过后没有专门去了解这个抬高女性的词，这次令她感触粗浅。她发微博质问道：很想问一句，“荡妇耻辱”和“辟谣别人”真的会开心吗？
承受采访时，她告知记者，“仍是没有方法消化这些（凌辱）语言。”
郑灵华耽心亲人敌人遭到涉及，也耽心母校浙江师大与行将就读的华东师小名誉受损，耽心未退学便因此被学校“开革”。
亲戚看到网络恶评，说她“多事”，为什么要发带白叟的视频？她一度想到他杀。
郑灵华不后悔发了爷爷关上通知书的视频。“可能20年、30年后回看，我仍然会流泪。”她说，这就是在特殊节点的记念，每集体都有这样的节点。
维权的路仍然艰巨。她检索、捕获网暴者和营销号的侵权内容，也要和某些平台繁琐乃至“成心尴尬”用户的投诉规定斗智斗勇。
一个短视频博主拉黑了郑灵华，她在退出账号后能力搜寻到侵权内容。在许多“正义网友”的举报下，一个营销号暗藏了侵权视频，没过几天又放了出来，评论第一条点赞量减少4000多个。
郑灵华想在某平台认证集体账号，让更多人关注到这件事，认证至今未经过。她写了一篇《侵权人欠我爷爷一个报歉》，她试图把无关维权停顿的留言置顶在文章下方，经屡次置顶审核后，零碎通知“评论置顶未经过”。
有平台的网络投诉入口非常难找，她经过搜寻才发现阿谁几近通明的按钮。平台需求她提交身份证正背面照片、以及加盖公章的相干信件。“我哪里有公章？”郑灵华说。
她但愿侵权者删帖、报歉、抵偿。她破费4000元，将15张微博截屏照片、165张百家号截屏照片以及1份刻录的抖音视频光盘加以公证，留作证据。其中3150元是她带了好多节课才挣到的，郑灵华但愿“最少能够把公证费抵偿给她”。
在最艰巨时，郑灵华从帮忙她的网友那里感触善意。她在网友留言中挑拣和煦、踊跃的话读给爷爷听，良久没笑过的爷爷竟然笑了起来。
浙江律师金晓航违心为郑灵华收费代理。他可以领会郑灵华与爷爷的感情。2014年，金晓航经过司法考试，最但愿本人的外公可以知道，“我跟她的表情也是同样的，也但愿白叟能以我为自豪”，过后白叟曾经逝世。
金晓航表现，普通人发动维权、出击网络暴力其实不容易，最难的地方在于难以找到网暴者即侵权人的详细信息，只能经过先起诉网络平台公司，要求平台公司提供侵权人的身份信息。
郑灵华要面对的，是有数难以定位的网暴者、营销账号，以及多个互联网平台。
“我不会倒下的，更不会他杀。”郑灵华说，她但愿那些“凌辱老师行业、音乐生、华东师范大学、爷爷、和我”的网暴者一个都逃不了，“我的战役才刚刚开始。”
7月23日晚上，郑灵华承受完采访后，把粉色头发染回了黑色。

7月24日，在杭州藏书楼学习，头发已染回黑色。受访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