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万一套海景房，乳山银滩跌成海边鹤岗

贫瘠之地

很少能见到哪一个中央像乳山这样，有如斯多的中介。走在小区里，能不停看到张贴着房源信息的长方形广告牌，写着小区名、户型、价钱，以及“简装，拎包入住”。售价是醒目的白色字体，大都是几万到二十几万元之间，每平米均价只要一千多元。但新房价钱，每平米要七八千元。一二手房如斯迥异的价钱，是银滩海景房的魔幻的地方。
文 | 易方兴
编纂 | 胡刘继
经营 | 绘萤
魔幻银滩8月14日晚，雷雨天。一道雷劈下后，山东省乳山市银滩的中心区停电了。
对住在银滩海景房里的白叟来讲，这次停电给养老糊口减少了诸多未便。海边的空气闷热、湿润，电扇和空斡旋工，有白叟子夜被热醒。本地的海景房很少通燃气，白叟们三餐大都靠电磁炉，这下饭也没得做了。小饭馆、麻将馆、理发店也都歇业了。
在乳山糊口交流群里，有人发来视频，停电是由于一道雷劈中了露天的变压器，起了火。停电通知里写道，“供电所已紧迫请求市供电公司援助抢修”，而郊区间隔这里，有20多千米。
停电从夜里始终继续到次日中午。这次停电，只不外是乳山银滩软弱的根底设施的一个正面。这样的例子有得多，好比，本地一条主路“淮河路”，下雨之后，真的成为了一条河——小腿深的积水始终蔓延向十字路口，还能看到小鱼在马路中游泳。


▲ 被淹的淮河路。易方兴 / 摄
作为国度级4A景区，乳山的银滩景区，因沙滩中含有石英砂常泛银光而得名。它有着许多嘹亮的头衔：“南有三亚，北有银滩”“西方夏威夷”……其中最嘹亮的，莫过于“天下第一滩”。这些头衔普遍散布于银滩的各种告示牌、广告牌上，就连渣滓桶上都有。
但这样的嘹亮名头，覆盖不住它人烟希少的事实，所以得多人更习气喊它的另外一个头衔——“鬼城”银滩。走在银滩的马路上，平静得只能听见风吹动梧桐树的声响。在这里，广告牌的数量比人多很多，而海景房的数量又比广告牌多很多。
银滩的地标，是西北方的大拇指广场。广场上，耸立着一个伸出大拇指的硕大金色手部雕塑。一切的海景房，都以此为核心建立。在中国其余中央，很少能看到这类“银滩特色”的海景房。在这里住的人简直都会提到同一个问题——在银滩，除了海景房，甚么都没有。没有商场，没有电影院，没有病院，没有出租车。
但海景房的确多。公认的数字，是约有200个海景房小区，散布在长21千米、宽3千米的银滩上。这些海景房，根据到海滩的间隔，划分为一线、二线、三线小区三个级别，一线海景房离海滩只要不到500米。从卫星图上看，这些海景房划一地摞在海边，就像是一堆密集摆放的集装箱。因为小区太多，小区名字又老是带一个“海”字，白叟们常常记混，时常走错。
56岁的吉林人张志，与80岁的母亲，在银滩糊口了六年。他住在一个一线海景房小区里。张志专门数过，他所在的那一栋楼，一共有40多套房子，真正住了人的，只要5套——这仍是夏天的情形。到了冬季，小区没有暖气，算上他在内，整栋楼只要两户人家。
“这在银滩是广泛景象。”张志说。他喜爱平静，这套海景房对他的最粗心义是“冷落”。至于大海，“看多了也腻”，从他家走到海边就5分钟，但他曾经五年没去过海边了。
当初这个时节，湿润而和煦的西北季风吹过银滩，带来了少量的水汽。关于海景房来讲，班驳和发霉的墙面，就是面朝大海的代价。本地盛行着一句话，“面朝大海，风湿拄拐”。一袋薯片，下昼关上，到黄昏就不脆了。人们新买的电器，也经常由于受潮而毁坏。
一名买了海景房的白叟说，她每一年都来乳山一次，次要目的是来晒家里湿润的被子。
但本地的宾馆不喜爱这类“冷落”。在传统游览淡季的8月份，本地游览业遭受了这些年里最惨然的一年。位于银滩最中心区域的一家大型宾馆，约有80间客房，8月14日这一天，房子空了一半。因为停电，15元的早饭，只要粥喝。房客没得选，密密麻麻地坐着，有人一连喝了三碗粥。
但乳山有同样货色得多，就是房地产中介。很少能见到哪一个中央像乳山这样，有如斯多的中介。仅一个小区内，光能看见的中介就有五个以上。走在小区里，能不停看到张贴着房源信息的长方形广告牌，写着小区名、户型、价钱，以及“简装，拎包入住”。售价是醒目的白色字体，大都是几万到二十几万元之间。


▲ 广告牌上，最廉价的海景房仅需5.8万。易方兴 / 摄
广告牌上最廉价的一套房子，是“雍华苑”小区的七层，42平方米，两居，简装修，5.8万元。根据这个价钱，每平米只需1380元。在这里，这类10万元下列的二手海景房，很常见。
但这只是纸面上的价钱，实际上成交价钱还能更低。
在银滩，二手房的中介费个别是1%，但许多中介其实不靠中介费赚钱。得多广告牌上都写着“低价收房”，有人已经焦急出手一套位于6层的海景房，中介以5万元的价钱收下，过了几天，此人看到他的房子被中介挂了十一万元。赚卖房的差价，才是维持本地如斯多中介的基本缘故。
一名土生土长的乳隐士如是评估：“银滩，就是海边的鹤岗。”
但与鹤岗最大的不同，是银滩的一手房仍然维持在每平米七八千元的低价。一二手房如斯迥异的价钱，是银滩海景房的另外一个魔幻的地方。
这依赖于银滩多年以来的售房模式，即雇佣销售团队，依托看房大巴车，从全国各地的城市中拖来“白叟看房团”。无论在信息采集，仍是在价钱判别上，白叟群体都处于绝对的优势，加之对海边养老糊口的向往，这让低价抛售海景房成了可能。
得多白叟掏光本人的养老钱，买下一套海景房，回到家之后，比较二手房的价钱，才发现本人上当了。


▲ 两名白叟，面朝大海，做一种很慢的操。易方兴 / 摄
受骗的白叟们往年50多岁的何芜语，是这些年来，被看房大巴拉来银滩的白叟群体中的一个。她总结说，“我成为了海景房销售们的提款机”。
她是湖南长沙人，大学本迷信历，遇上结业包调配的最初一年，在通讯行业任务。结婚后，孩子得了场大病，因为医治孩子上有不合，在孩子快两岁的时分，她离婚了。之后，她单独抚育孩子长大，始终到当初。而购买乳山海景房的50多万，本来是她的终生积蓄，也是她暮年平安感的来源。
所有始于2019年2月20日的一份传单。那是个湖南长沙的周三中午，她走在新民路街头，一个小伙儿发给她一张传单，下面以游览的名义，写着“威海银滩海景房看房游览”。半个月后，她在本地的酒店加入了一场“银滩新老业主见面推介会”。到现场的时分，酒店坐了近百人，有两三个听说是在银滩买过海景房的老业主，他们在台上分享着海边的“负氧离子”和银滩养老糊口体验。
起初回想起这一幕，她感觉自接到传单的那一刻起，她就堕入了一个环环相扣的圈套。
跟何芜语同样，湖北武汉的赵城遭受的故事一模一样。他和老伴也是在街头接了一份“海景房看房游览”的传单，接着，也加入了一个“推介会”——全国被运来乳山银滩买房的白叟大多如斯。销售员们叫得至关亲切，一口一个“叔叔”“姨妈”，赵城说，他过后不成能想到这些年老人会骗本人。
当白叟们进入了一个环节，下一个环节就会接二连三。推介会两天后，3月8日早上6点50分，载着何芜语的看房卧铺大巴车从长沙登程了。车上有十几名白叟，剩下的全是销售。乃至连座位都是支配好的——在她的左上铺，坐着一个自称买了两套海景房的老业主，说本人是幼儿园园长，全程除了睡觉的时间外，都在跟她聊天，“全程引见乳山海景房的得天独厚，性价比超高”。而支配坐在她的左下铺的，是另外一个海景房业主，说本人“患了癌症，但自从住在海景房，居然日渐恶化……”
从长沙到乳山，一共1500多千米，何芜语也听了一路，抵达乳山已经是已经早晨。历经十几个小时，她颇为疲乏，随后，被支配在跟阿谁“幼儿园园长”住在一同。


▲ 老年看房团。图 / 受访者提供
预先回忆，这所有都是设计。好比，仅劳动了几个小时后，她和同车的白叟就被拉到海边看海，而后持续在疲劳形态下，进入售楼处。过后，各个入口都有人看守，一切人凭挂牌出入，每个白叟身旁都有一个以上的销售跟随。
在何芜语的回想里，售楼部是闹轰轰的，“特别像摆酒宴的时分，三三两两，台子上不断地敲锣打鼓”，电子烟花、电子鞭炮响彻全部房间，“祝贺XXX成交”的恭喜声接连不停。武汉的赵城说：“过后咱们都没吃午餐，很饿，加之敲锣打鼓，搞得人都昏了头。”在这类“疲乏+头昏”的形态中，人的判别才能会降落，老年人尤甚。
在来的路上，销售们曾经经过聊天摸清了白叟们的任务单位、经济情况，关于像何芜语、赵城这样的白叟，会派人重点冲破。
过后盯着何芜语的有三集体，一个长沙当地的销售，一个售楼处的销售，外加一个托。售楼处的鼓吹内容，与在长沙听闻的统一：该房置办后会一致由酒店托管，年房钱可达2万-3万元，最低签3年，可签10年，而且，还许诺头三年返租——按房总价的15%充抵房价。另外，全国有十二个游览基地可置换寄居，已建成6个，还可送菜地、提供养老公寓食堂、棋牌健身房、收费温泉等等。——不外，这些都是口头许诺，并无写进合同里。
一番轰炸之后，白叟们通常会在现场就签下合同。何芜语当天上午就签了认购书，还被他们夹带签了张空白的装修款协定。因没带钱，销售们告诉可刷信誉卡，刷了3万，说不敷，又要求刷5万，加之参团“1万抵3万”流动，总计9万元。这尚无完结，3月10日上午，返程前，她又被带至“普罗旺斯”楼盘，购买了8平方摆布的格子铺。由于卡不敷刷，一名销售还被动提供本人的信誉卡借刷了1万。
她记妥当时售楼大厅里的白色横幅：“你不是在刷卡，而是在为将来的幸福买单。”为了这“将来的幸福”，她陆续花了52.3万元。
赵城的遭受则更显得粗暴一些。得知他是一位老西医后，一男一女两名销售跟紧了他。没带钱不要紧，销售们把他带到里面的一条无人的走廊，让他把身上的钱都取出来。最初，赵城摸遍裤兜，全身一切的300块钱被他们拿走，“没有开任何收据”。
赵城过后处于一种孤掌难鸣的形态，一是身上没钱，二是身份证在住酒店的时分被对方收走。对方卖的这套房子，单价8100元每平，全款61万元，但首付款只有5万元。其中一集体声称，能够借给他两万块钱，然而要写个欠条。
“我过后有点惧怕，我怕他们把我丢上去。”赵城说。在写了欠条、按了手印之后，这些销售始终随着他回到武汉，也不许他先回家。直到他到下班之处拿了银行卡，把5万元首付款付清，刚才分开。
起初，白叟们得知本人以低价买了海景房，而且所谓的“年房钱可达2万-3万”也历来没有完成的时分，白叟们才发现本人受骗了。
得知假相那一刻，过后70岁的赵城和老伴站到了阳台上，“过后我说，咱们跳上来算了”。前先后后，赵城一共交了5万的定金，外加约56万的房款。“我当了一辈子医生，当初还在治病救人，我做了这么多坏事，为何还会这样？”
何芜语当初也把“跳楼”挂在嘴边，她关于退休糊口曾经完全绝望。“我筹备全身心来维权，假如方法都用尽了，仍是没有好后果，我就只剩一个选择了。”


▲ 赵城过后被要求写的欠条。易方兴 / 摄
无法留“鬼城”觉察本人被骗之后，2021年4月，何芜语本人掏钱，专门来乳山住了一个月，一方面，想来弄明确本人究竟是怎么上当的，另外一方面，也想感触一下乳山真实的糊口。
本地的房租首先就让她吃了一惊。她看中的海景房，房钱才500块一个月，想到本人花了几十万去买，更郁闷了。
因为很少能看见人，她每看到一集体，就上前与其扳话。她听到了许多不同的埋怨，大多都是本人或家人曾经买了，没方法，为了避免挥霍钱，只能过去住下。
她遇到一个跟她年岁相仿的男人，始终埋怨老婆在这里买了房，本人没方法才过去住。有一回，男人在网上买了一件商品，快递只送到20千米外的乳山郊区就不送了，喊他过来取。
在海滩上，她还遇到一个小伙子，小伙子脖子上挂了个牌子，写着卖房信息。一问才知道，小伙子母亲把家里贷款都拿出来买了海景房。小伙子想守业，找母亲帮助，母亲说：“钱曾经没了，就这套房子，你卖了就有钱了。”因而，小伙子每天在海边卖自家房子。有一个姨妈看到了，也想让小伙子帮助卖房，没想到，姨妈的房子居然先卖出去了。“这小伙子感觉卖房挺不错，卖着卖着，本人成为了本地的一位房地产中介了。”
何芜语之前喜爱读海子的诗。真的来到了乳山这个魔幻之处后，她面朝大海，心中苦闷，感觉“颇有写诗的灵感”，就写了一些诗，讥刺银滩的糊口——
《银滩糊口》（节选）
不要怪我吃得油腻
一把荠菜就可以熬烂一个春季
我也曾寻遍全部小区
却找不到一家卖盐的超市
你必需守得住风同样的孤单
由于往海的路口没有路灯


▲ 面朝大海的房子，墙皮常常被腐蚀。易方兴 / 摄
还有一些白叟，明知银滩是“鬼城”，仍旧选择在这里糊口。
周树辉是河北石家庄人，2006年时听信了广告，在乳山买了海景房养老，过后花了1600块一平米。如今16年过来，他的房子比过后更廉价了。但他一直不肯抵赖本人是买亏了，“我这房子跌得未几，再说我是为了本人养老，也不是为了赚钱”。
实际上，2006年石家庄二手房均价也才2000块钱。假如当年他买的是石家庄的房子，当初曾经涨了6倍以上。
毕竟买了，也不克不及空着，周树辉抉择利用寒假时间来度假。当他真的住到了乳山，才发现大海也不外如斯。一开始，他热中于赶海，“天天落潮，我都去海边挖蛤蜊，手指往沙子里一插，而后在翻出来的沙子外面找蛤蜊”。但渐渐地，他发现赶海很苦楚，手指跟潮湿的沙子接触多了，痛风爆发，又肿又痛。加之贝类吃多了，尿酸也升下来了。对大海的憧憬，在那一刻隐没殆尽。
但本人买的房子，含着泪也得住上来。在银滩，要想住上来，必需去赶集，由于只要集市上能买到糊口物质。本地一共有十多个集市，外加一个夜市。根据农历，天天都换中央，千万不克不及记错。这关于周树辉来讲是个刺激，起码能买到货色。
下昼3点，在银龙湾小区门口一公约1千米之处，夜市开始了。在这里，你能看到“鬼城”的另外一面。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的白叟，或步行，或骑着老头乐，从四面八方的海景房小区汇聚到这里。
与其余中央的集市不同，这里针对白叟的产品最受欢送。集市上生意最火爆的，要数“一元店”、修脚、卖保健“阴阳液”的。“阴阳液”摊位的口号，是“多一份良方，少一份苦楚”，广告海报有一辆面包车那末大，眼光所及，全写着疗效。10来个白叟围坐在四周，用手蘸着罐子里的金黄色“阴阳液”，在脸上、身上搓来搓去。


▲ 听人鼓吹阴阳液的白叟们。易方兴 / 摄
非但顾客是白叟，赶集的生意人也是白叟。他们也是买了银滩的海景房，自愿留在这里的人。
一个浙江大爷，是十多年前随着白叟看房团在这里买的房，为了弄点糊口费，在集市上卖起了烧饼。他的积蓄都砸进了海景房里，要想糊口上来，只能想方法做点生意。老家的烧饼给了他灵感，他专门学了一个月，又买来了装备，没想到在银滩卖出了口碑，当初一天能卖100个。
另外一个黑龙江大爷，三年前买了一套40多平的养老房，花了近30万元。他的养老金未几，本人也没有甚么手艺，只能卖烤玉米，“由于烤玉米这玩艺儿不需求技术”。现在买了房，女儿每天抱怨他，“把养老金都花光了，买了个破房子”，当初，女儿也认了，两集体如今一同在摊位上烤玉米。
来这里的白叟们，为了糊口上来，一部份成了顾客，另外一部份成了商人。在这一千米的路上，散布着数百个摊位，根据每个摊位每个月1000块钱的摊位费来算，这条路一个月光房钱就可以有几十万。这些自愿留在乳山的人们，独特成了银滩商业体系的维系者。
人活着，不克不及只要物资需要，还必需有精力需要。假如说赶集知足了老年人的糊口需要，那末，精力上的需要，就要在银滩的大拇指广场上完成。
挖蛤蜊挖出痛风的周树辉，在大拇指广场上，成了“小白杨艺术团”的数百名成员之一。这个纯正由银滩买房白叟群体自发组成的艺术团，曾经成立了十多年。刚成立的时分，团里的一切装备就一个喇叭，如今范围扩张，有了好几个音箱和调音装备，占领着大拇指广场上最黄金的地位。天天晚上，它都在海边搞文艺晚会，谁违心扮演，均可以报名。
8月14日这一天，几百个白叟把广场的舞台围了一圈，上演节目排了28个，观众和演员，都是在这里买海景房的白叟。


▲ 看节目的白叟们。易方兴 / 摄
退休后的白叟，最缺的是社交和糊口，最不缺的是时间。周树辉在大学里就喜爱唱歌，专门找了个教师教他民族唱法，还加入了大学的独唱团。当天晚上，他演唱了一首《乌苏里船歌》，宏亮的声响跟海风混在一同，博得了得多掌声。退休后，他喜爱自驾，最喜爱去新疆，喜爱那里“大气、壮阔的风景”，但乳山银滩对他来讲，是另外一种糊口体验，“这里很慢”。
他往年60岁，聊到最初，变得有些懊丧，“留给白叟真正玩的时间，也只要十年时间。等70岁之后，由于身材缘故，可能就玩不动了”。他也见证了团里得多白叟的离去，有的身材欠好，有的不能不回去带娃，他们可能再也没有前往银滩的时机。而他们买的海景房，得多仍旧将是被空置的命运。
海边的鹤岗河北保定的徐茉莉，67岁，是另外一个热中于在银滩糊口的人。遇见她的时分是上午，她一集体在海边的沙滩上，迎着海风跳“水兵舞”。海滩空阔，她穿戴红色衣服，颇为显眼。她曾经退休十二年，从几年前起，她就像留鸟同样，每一年夏天都来银滩，到了冬季，就去海南。她把银滩一天的糊口支配得超乎寻常地满——上午打拳，中午做饭，下昼打麻将，晚上舞蹈。
“我简直没有时间来海边，这次是为了陪敌人。”说着，她望向旁边一个穿粉色衣服的老年人。在她的煽动下，她敌人也筹备在这里买海景房养老。
天然，她买的海景房也亏了，但她不肯说详细数字，“我不在意”。她说她在北京有套房子，女儿和女婿也在北京任务。“我把北京的房租整个给女儿，前提是别让我带孩子。”但她又增补说，“我孙子很棒，当初9岁，去年刚拿了一个全国钢琴竞赛的奖。”
在像她这样的白叟眼里，银滩是一个割裂出来之处，她把银滩叫做“银滩市”，是独立于乳山市以外的另外一个中央——在她的形容里，银滩被丑化了。
但不是一切白叟，都有徐茉莉这样的经济实力和自在。事实上，不少海滩上的白叟，都显得缄默、孤傲，回绝聊天也是常态。有一对不肯谈话的白叟，铺了张凉席在沙滩上坐着，望着大海，一上午时间就那样过来了。


▲ 不肯谈话的白叟。易方兴 / 摄
乳山的另外一个割裂的地方在于，有一批人，发自心田地但愿乳山“持续鬼上来”。他们是特意看中这份“鬼意”，来乳山想躺平的年老人们。
35岁的清松是“出游乳山互助群”的群主。他从小住在北京胡同里，30岁以前，他是北京一家手机游戏公司的经营总监，最忙的时分天天加班到早晨四点，“回到家就是往床上一躺”，换回来每月两万多的支出。
30岁之后，清松抉择到职，来乳山躺平，这一躺，就是5年。
乳山银滩极低的二手房价钱，给想躺平的年老人发明了前提——有人管这里叫海边的鹤岗。因为房价低，房租也高不到哪去。一套海景房，一个月房租当初只有300块钱摆布。最廉价的房子，1000块钱就可以租一年。“你在全国都找不到这么廉价的海景房了。”
在清松组建的群里，会萃了各种各样想来躺平的人，一共有469人，其中就包罗一些“三和大神”。他以前遇到一集体，是饿了会到村民家里问能不克不及给个包子吃的那种。
大家在群里探讨得至多的，就是菜价、房租和躺平的感触。这个群很活泼，非常钟，群动静能刷新到99+。有一次，一个群友租的海景房，进了一窝黑色甲虫，大家就“这个甲虫究竟是不是甲由”，探讨了整整两个小时。
头几天，清松还遇到过一个单独来银滩租房住的女生。他给女生引见了房子，晚上6点，女生想来见他，由于“她说没有人陪她赶海”。清松一听，“给我吓得够戗，起初我赶快给她发微信语音，始终聊了两个多小时。咱们俩就瞎掰，跟网恋搞情侣的觉得似的，其实我也没这意思。”这也从正面反应了一件事——来这里的大家时间都得多，都很孤傲，随意找个话题都能聊上来。
“得多人感觉银滩是鬼城，但咱们就喜爱鬼城。”他说，“这里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


▲ 银滩空阔无人的海景房小区。易方兴 / 摄
但关于像何芜语这样的白叟来讲，银滩是他们的“天堂”，当初，他们只想要回本人的养老钱。跟她同样，湖南长沙有几十个过后买了海景房的白叟们凑到一同，找各种渠道去想方法。
来乳山那次，何芜语也去了阿谁已经“锣鼓喧天”的售楼部，试图去找到一些证据。但泛起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平静得没有任何响动的空荡修建。那一刻，她想到了“聊斋”。
她在本地蹲守，终于拍到了看房大巴拖着白叟们，前来售楼处买房的场景。也只要这一刻，售楼处才会从新“敲锣打鼓”热烈起来，她看着那一车又一车的白叟，就像看着已经的本人。
她知道，针对白叟的“局”，还在持续。
辽宁人江涛，在银滩从事房地产行业，曾经十多年时间。看他来看，海景并不值钱，真正值钱的是人，是待业岗位，是城市资源，而银滩这些都没有。“本地房地产企业，只能依托看房团模式，这个模式，回扣有时分能高达20%以上，最初晦气的都是老年人。”
在他眼里，乳山本地并非没无意识到海景房的配套问题，“只不外意想到的时分曾经晚了，房子曾经盖得太多了”。他记得，2010年之后，乳山本地勾销了普通海景房的审批，要求名目在布局上必需建配套设施。
“但配套的本源是人，银滩就是一座留鸟城市，没有人长时间在这里糊口，配套也运行不起来。”江涛说，为理解决供暖问题，本地原本要求入住率到60%能力供暖，特意为银滩把入住率规范升高到30%，但就是这个规范，得多小区也无奈达到。
从2007年至2010年，乳山房地产完工总面积高达562万平方米，这也是乳山楼市的最壮盛时代。一名乳山的房地产中介婉言，过后的房子，四周没有任何配套，不斟酌宜居，能住就行。
而有潮涨就有潮落。跟着海景房开发浪潮过来，乳山这些滨海城市，如今正迎来个人涨潮。也是在往年，乳山提出，要“放慢房地产市场差别化去库存过程”，同时，还要实行“六步购房法”，其中就包罗，对“看房团”进行存案注销。
种种措施，都是不但愿银滩真的成为海边的“鹤岗”。
但何芜语感觉，只有白叟群体还在，“看房团”的伎俩还在，那末像她这样受骗的故事，仍是会持续产生。故事的终局，仍旧是受骗的愤恨，以及留下的无法。它们独特指向一个愈来愈孤寂的银滩，“心思不敷弱小的白叟，在银滩，会有被世界遗忘的觉得”。
8月14日下昼，海边起了大雾。一位白叟牵着狗走过，一边给狗扇扇子，一边走进了茫茫雾气。清松说，当这些白叟冬季分开这里的时分，银滩又会多出一批漂泊狗。


▲ 8月14日下昼，乳山银滩起了大雾。易方兴 / 摄
（文中赵城、何芜语、张志、徐茉莉、周树辉、清松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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