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产品经理，成为外卖骑手的五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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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互联网配景的产品经理、海内商学院的助教、科技作者何婷婷，当初，有了一个新身份，骑着新国标小电动车的外卖骑手。
“听澜”，是她在骑手平台上的名字，她次要在天津跑外卖，也在杭州送过两天。从九月底开始做骑手，她送过汉堡炸鸡、经典原味薯片、红丝绒奶茶以及中先生全套习题。
把何婷婷拽进外卖零碎里的，是互联网人“下海”送外卖的「新浪潮」，以及她对骑手行业的猎奇心，她想做阿谁走进零碎的人。
作为一个老手，她「不停奔驰，不停超时，不停被扣钱，不停申述，采纳，又申述，又采纳」，她没想挣钱，调侃本人不倒贴就是致力了。
九月底开始送外卖，她把近五十天的阅历和见闻写成日记，记载倒在地上号啕大哭的年老骑手，在外卖车上谈恋爱的情侣，双手合十给她鞠躬的顾客，以及在路上遇见的更多生疏人。
转换身份之后，她有了作为骑手的焦虑、好受和解体，更有了从产品经理角度的切肤视察，「平台始终让零碎让骑手放慢速度，更快的把货色送到，然而却没有好好的去做骑手配套的全部产品体系。……我以为平台一切之处都需求改进。」
怎么改？「得多问题，他们每一个个设计这个产品的人，出来送两个外卖，他都甚么都明确了。」她说。
「后浪钻研所」跟何婷婷聊了聊，她写或者没有写在日记里的那些产品视察和外卖故事。在接通电话前，她正往写字楼送一单甜品下昼茶。那天午后晴朗，不冷也不热，是外卖员会喜爱的温度，何婷婷有些开心，「太好了，明天天气挺好的。」
下列，是她的自述。
花了1小时，只挣了一块钱
8月份的时分，我在北京的中关村遇到了一个外卖骑手，他的脸很年老，但头发曾经很稠密了，从硬件设备看，虽然他有美团的外卖箱，一看就是个老手。个别职业快递员他的车子轮胎很大，跑的快能力博得过算法，他的车轮胎看起来更合适家庭买菜。
有互联网气质的人，他们会很弱不由风，由于写字楼里的人没怎么晒过太阳，他会比他人白，腰腹部的赘肉比人家骑手小哥多，外卖小哥和快递员大部份是清癯且手臂无力的，或者是略微有点胖也不是很壮的那种。
夏天你在里面看见他，他还带个冰袖，一看就是从写字楼出来的。
前一段时间行业产生了对比大的变化，我听到得多相熟的共事，优秀的产品设计者和经营者，一时也找不到很好的时机，他们也在跑单送外卖。糊口的压力是很大的，虽然在大厂的共事有更好的支出或者积蓄，一旦把大家从一个相熟的轨道中拽出来，支出断了之后，本来开消其实不会增加。
但没有人把（送外卖）这个事件当玩同样的。这些（送外卖的）同窗有京东，美团，还有逐日优鲜的，任务了七八年的时间，资深而又年老，所以我就想说我也要去参加他们，去体验一下这样的任务。
我的初心是了解这个零碎，了解这个速度和算法面前的货色。


何婷婷在送单期间拍摄的骑手照片
我第一次送外卖那每天很热，动工时，我穿了个半袖T恤就出门了。一小天上去，人被晒好黑，胳膊和脖子，比脸黑了好几个色号。由于骑车没手套，晚上回来手背被风吹出一些小口子，沾水就疼。很不成思议吧，只是一无邪的有这么夸大嘛，就是身材上的反映这么大，我感觉本人就是熬炼的太少了。
我是从九月底开始送外卖的，个别选一个有定单的时间段去送，中午和晚上会多一些。你们在写字楼里感触不到那种觉得，大家在饭点的时分出来看到骑手很忙的模样，但其实大部份的时分外卖员都是等候的形态，没有定单。
我一天做不了几单，我常常送一单花一个小时，我不止是挣不了多少钱，我能维持住，再也不倒贴平台一点钱那曾经是我的致力了。
好比说我送一单外卖，四块钱五块钱一单，（有时分乃至一单只要两块三块），一天送10单，也才50块钱，但若两头有一个投诉，平台就扣50元了。或者说你没有及时送到、提前点投递，都是不允许的，得多规则假如触犯了，是会扣得多钱。
人走进了零碎就开始身不禁己。一旦开始收到这个定单的动静后，你会变得十分的路躁。
你的时间它是一个倒计时形态，你做这个工作，从三四非常钟开始，再到二十八二十九，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来，就看你的时间就不敷了，确定会焦急的。
有的时分客户还会打电话催单，所以全部人就是十分十分焦急的，在户外风吹日晒十几个小时，口干舌燥，没有时间给本人买一杯水，你在路上，你在楼梯跑上跑下，这个强度自身曾经不小了，再加之阿谁定单的时间限度，自身就很焦虑，取货送货还会被导航坑等等一系列的，常伴有着挫败的这类任务进度。
我是很当真的在做这个事件，而不是说我不在乎这个定单，无所谓送不送的，我不是这个心态。那你既然不是这个心态的话，确定就会在送的过程当中焦急，由于你想使命必达对吧？接了这个工作你取了货，取完了之后就要送给客户，所以是会身不禁己的，到最初就催着你快点跑。
你在路上略微视察一下，你会发现有些骑手还有好多设备，又有美团的帽子，又有饿了么的箱子，而后可能还挂了一个顺丰同城，各种各样的平台，大家都是在接的。


车上挂满定单的骑手小哥，图源大众号生疏人肖像
那种最卷的骑手，从早到晚都在接单，一个定单都不回绝。你们在路上也常常看到逆行的，倒着从天桥下来，各种闯红绿灯，车速开得飞快，（他们）车上和身上挂满了超乎想象的派送中的定单。
乃至有骑手会总结出本人的一套最好跑单攻略：白昼跑美团的单，清晨和夜里跑饿了么的单。由于美团白昼定单量大，饿了么辛勤时段补助更高。
这（送外卖）不是一个十分高薪的任务。有得多人对骑手有刻板印象，但不该该把这个想象成说在一线城市每个骑手都月薪过万，瞎话说很难，然而你要是说他是一个彻底没有支出的任务，显然也不是，它也的确是给得多人提供了一个支出，市场之间还相对于自在，然而这个面前的辛勤和付出也是远超普通任务的。
我在饿了么做的第一单，取货+送货间隔接近9千米，零碎给了45分钟，路上时间+各种扫码及找中央，用了56分钟。超时十一分钟，4.8元的运费，被扣掉了3.8元。
也就是说，我花了1小时，只挣了一块钱。
有一次，我上海的敌人遇见一个饿了么骑手小哥躺在马路上哭，拍照发给了我。
他号啕大哭，躺在地上，他说他被欺侮了，许多爷叔大妈围着他，激励他，劝他刚强点。


何婷婷敌人发来的倒地大哭的骑手小哥照片
那段时间我刚刚送外卖没多久，电动车也是刚学的，也处于一个十分十分菜鸟的一个阶段，天天都奔波路上，感触到这份任务那种艰苦，是那种深化骨髓的体感。
此时此刻我本人不是一个傍观者，我是一个亲历者，对他的那种苦楚和感触，就像是出在我的身上，是如出一辙的。
上帝之手
骑手在路上会遇到得多费事。
好比天气。下雨天温度略微一降，头盔下面隔着一层雾气，看不到后面的路，而后车子的后视镜是被雨点捂着的，看不到后路，骑手就只能把头盔的帽檐敞开，可是如果你帽檐敞开的话，雨水就会间接灌到眼睛里脖子里。
但天气你是有预期的，刮风也好，下雨也好，你出门以前确定会做一个略微进攻的筹备。
有的骑手会遇到特别极真个保安，拦着不让进，或者说一些对比凶的主人。以往的媒体报导会说过这些事，但其实这类景象是十分多数的，只不外被媒体缩小了，感觉好像特别在理的主人特别多，但真正的状况偏偏相同，特别虚心有礼貌友善的人材是主人中的大少数。
最大的朋友仍是零碎。
面对定单，骑手没有甚么选择权。你勾销（定单）的话，要掏钱赔付，并且这个次数也是无限的。
假如你在送外卖的过程当中，你不接单两次之后，它就零碎默许回绝了，这个回绝会计算到你这个账号的拒单率外面，拒单愈来愈多的话，定单也会愈来愈少，实际上是一种数字上的试验、惩罚。
你下游没有任务量，支出就增加了，我感觉这个至关于老板说停薪留职之类的觉得。
他其实也是在打压骑手的选择权，零碎是但愿骑手不要回绝，每单都要接，这样的话平台能力够包管本人的运力对比短缺。
我在骑手群里看见过这样的一个定单，一个用户下单了一份汉堡，备注写着，要求骑手小哥送到殡仪馆公开火葬场，步行喂到逝者嘴里。
零碎非但Push了这个定单，还指派了左近一位骑手去干这活。在定单的选项里，阿谁骑手居然只要“转单”和接单的“收到”选项，他没有说NO的权力，乃至在产品上，基本就没有设计阿谁本该有的“回绝”按钮。


奇葩的定单截图，图源大众号生疏人肖像
我被平台封过好屡次，以各种理由，安康码分歧格、不明晰，每次会封24小时。这些封号大高发生在拒单之后。
我被封号的时分，也是一点方法都没有。怎么申述，申述的空间在哪，都不知道。你去找客服，客服是机器人，你去找站里，然而其实众包骑手疏松办理，是找不到站点的。
站点能够用数字后盾操控零碎 ，给骑手派单，但反过去，骑手找站点有甚么事件，它的门路不是那末顺畅的，这是一种权力的不合错误等。
此外，零碎会各种罚钱，超时扣钱、预定定单早到扣钱、取货不迭时扣钱，送迟了两项加起来一同扣。客户退单扣钱、差评扣钱、投诉扣钱。普通投诉扣50，“浅笑行为”不浅笑扣100。
50%、70%、79%，他会按照不同的状况不同比例去扣。说的条件看似很明晰，然而其实又很隐约，没有几个骑手是真正搞得分明为何平台扣本人这么多钱。
还有导航，外卖里的地图，定位先后楼能差个好几十米，常常致使我送餐走错居民楼，它已经指挥我去相同的标的目的走了300米，告知我那就是目的地。
但我关上原生的地图软件，手动输出目的地地址，导航十分精准地指向了正确之处。我才发现，原来地图难用，根儿上是零碎设计的问题，没有调用精度更好的接口，商业上是省钱了，但骑手可就遭罪了。
所以我不克不及够了解，平台始终让零碎让骑手放慢速度，更快的把货色送到，然而却没有好好的去做骑手配套的全部产品体系。


倒地的电动车，图源大众号生疏人肖像
以已经的产品经理视角来看，我以为平台一切之处都需求改进。
产品的设计者和经营者是具有上帝之手的，然而设计这些产品和经营产品的人，又没有真实的去了解骑手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职业，骑手在他的平台上做了怎么样的一个任务。
得多问题，他们每一个个设计这个产品的人，出来送两个外卖，他就甚么都明确了。
机器零碎的算法，反抗的是血肉之躯。让骑手去7千米之外取送一个定单，只给了28分钟的时间，你想一想小电动骑7千米多，你要开多长期能力够到？两头有多少红绿灯？天气怎样？这个过程当中零碎还始终提示你要去取单，这类单勾销的话是要扣钱的。
但它分到你身上你就必需得去履行，必需得去跑。
零碎没有人的这类概念的呀。关于平台的人来讲，他做的这个业务叫O2O，从线上到线下，线下的这个交付就是由骑手履行的这个部份，他们叫运力。
我的产品经营同窗出来送外卖，还写了一个体验文档。他吐槽了得多，地图、派单零碎的分歧理，产品和数据的失误和不敷完美。
这些问题最初是线下的骑手这个用血肉之躯一点一点帮他们补的。
并且骑手的声响是反馈不到那边去的，没有声响。他们没有人可以讲出本人到底遇到了甚么，他们也不知道本人遭受了甚么。
骑手们一直感觉是本人不敷致力。
冷了，定单就要多了，但也该遭罪了
我在骑手社群的ID叫“听澜”，头像是相册里随意找的一片海，没有任何集体信息和无效敌人圈。取这个名字是由于尊长们有时分会叫我“小何”，我也但愿本人可以看得更辽阔一点。
我感觉我作为骑手就是一个跑单的人，就不该该是科技作者的身份，不想离骑手们间隔特别远，也不想强调本人的女性身份。


何婷婷在雨天送外卖拍摄的图片
我是一个行为派和体验派，做这个事件，让我感觉有了更多触角向外的时机，了解咱们所处的这个环境，它让我天天看到的阅历的和感触的货色变多了，它丰硕了我本人。我曾经彻底保持了所谓的意义的那一类的货色，我没有把送外卖这件事赋与某种意义。
其实一开始没有想过说要写一个大众号，或者说做一个专栏来记这些货色，我压根也没有想着说我做骑手这件事件，它是一个有布局的，我过后只当本人骑车骑着玩，在手机外面用便签去写段子，我的心态也是写段子的心态。只是起初读者多了，大家都在看了，我才索性开了个大众号。
我在里面跑单有的时分会碰见其余骑手，也在跑单的女孩子，加之了好友就会把我拉到骑手的群里。骑手的群是不同分工的，有的是任务群，好比说定单量交流群，有的是吃饭群，还有吹嘘的群。大家就是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平台，它能呈现出来一个对比平面的骑手糊口形态，我的得多素材也从这里来。
我还算是平时对比喜爱给骑手在场（关注骑手群体）的这类人，算是一个对比感恩之心的顾客，（送外卖后）独一的差异就是当我本人亲历了这所有之后，我感触到了他们接受的比我想象中的更多，他们真的是很宽厚很坚韧，很能忍受苦楚的一群人。
固然也有小哥很暴怒，就跟店家打起来了，那这类其实也是很极端很多数的，大部份人就是默默忍耐，反而是我当初愈来愈像一个骂骂咧咧的骑手（由于天天遇到一些事件会感觉零碎很作恶）。
骑手无论兼职与否都是存在办理者的，在糊口外面我没有接触到阿谁详细的人，然而在零碎外面，我能觉得到有人在管着我，给你派单，或者说拒单之落后行惩罚。但这集体我找不到，联络不到，所以我几回被封号和处分，都是骑手群外面的其余老骑手帮忙了我，我置信他们之间是有一个敌人圈或者是意识的，他未必是一个合规的形式，但他们的确是帮了我。
在送外卖的过程当中，我有得多很开心，有成绩感，或者是说有一些小知足的事件，我也会找到一些本人的小乐趣，用大数据发现一些鲜为人知的隐蔽角落、美食，常常有人经过跑腿指定某个产品，我能看到得多门店或者的定单率是特别高的，我猜它一定很好吃。


何婷婷拍摄的骑手照片
视察骑手们也是一件颇有趣的事。
我不知道这个是否天津中央特色，年老的骑手们带着女敌人送外卖，他们更喜爱在车上谈恋爱。
他们骑车，跑单，兜风，买奶茶。一集体骑车，一集体爬楼取送餐，一集体累了再换另外一个。循环一天上去，他人累坏了，但外卖cp仍然战役力满格。
年老嘛，很萎靡不振的，开开心心，嘻嘻哈哈的模样，他们也不会感觉这份任务辛勤。
我看见他们车上带了鱼竿，有一阵等不到定单，他们会告知我，待会儿去钓鱼了。
十一月9号那天，我在喜茶店里，碰见了跑繁多个多月以来，我见过的最高，最帅的骑手。他是一个一米九的高个子骑手，太近了，我没好心思拍照。
那位帅哥骑手提了七杯喜茶和一份牛肉饭。他长得比一些演员都帅，像聂远年老的时分，有大眼睛，宽阔的五官。他穿了一件巧克力色的BALENCIAGA，脚上那双鞋也很美观，是阿迪三叶草的限量款，一看就廉价不了。
送外卖以来遇到得多这样外型很飒的年老骑手。


女骑手的电动车，图源大众号生疏人肖像
一个帮顾客代购奶茶的女骑手，把外套扔在车上，在南方有人穿薄羽绒服的秋季，只穿一件黑色短袖T恤。她扣在车上的外卖帽子，绑着蓝色突变色的脏辫长马尾，头盔前额，还戴着2只可恶的、白色的小鹿犄角。
她的车是很专业的外卖电车，配了微小毛皮手套，车前还有本人加之的喷漆，龙飞凤舞几个大字：我徒弟是渣男。
我比来意识了一个叫春雨的骑手，他在跳蚤群里转让骑手电动车。
我跟他聊到天津单少的事件。春雨说，一看你就是个老手，刚干没两天儿吧？旺季，单量趋向年年如斯啊。“比来单少（的缘故），天儿好，也不冷也不热，人（各路骑手）全出来了。”
春雨的意思，比及天冷了，人们就都回家待着了。
“我们这过几天单就要多了，冷了。”
“该遭罪了。”
前一句，是他对我说的。前面那句，应该是他对本人说的。
关于职业骑手来讲，从职业开展的角度，气象越好之处，定单量越差。人们在何时最喜爱点外卖？固然是刮风下雨，天冷，下雪，不想出门的时分。
简直一切的南方骑手，都在巴望2023年的第一场雪。
（文中部份素材来源于大众号生疏人肖像、网易云播客《你怎么看》，已获受权公布。封面图源于视觉中国。）
本文来自微信大众号“后浪钻研所”（ID:youth36kr），作者：邱瑜敏、薇薇子，36氪经受权公布。